武亮侍立在旁，看到堂下这名原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女子年约三十，身高体胖，那腰就跟水桶一样。
一张大圆脸，眉毛比男人还粗，两只大眼睛闪闪发光。
刚才衙役喊道，“带原告，阳谷县民女顾大嫂”。
这女子便昂首挺胸，大步踏来，那气魄不遑男儿！
武亮心中滴咕，瞧这架势，莫不是“母大虫顾大嫂”？
她不是登州人士吗？怎么会在阳谷县，还要告我哥哥？
来不及细想，那顾大嫂冲着大老爷盈盈一拜，道了声万福。
那潘子老爷点点头，“堂下何人哪？有何冤屈，快快讲来！”
只见那女子整了整衣袖，冲着大老爷朗声说道：
“民女顾大嫂，乃是阳谷县人，家父原是清河县一屠户。民女三岁时，家父迁居于此，在北门菜市口做着肉档买卖。”
“民女年近三十仍未出阁，本以为终生如此，孤独终老。不料前些日子家父病逝，临终前留下遗言，说是民女自幼已有婚约，乃是家父与清河县武氏太爷，在二十七年前定下的娃娃亲。”
“不料清河县武氏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剩兄弟二人流落在外，我顾家遍寻不着！家父留有遗训，让民女寻得武氏夫君，了却家父的心愿！”
“前些日子，民女在肉铺门口，偶听得几个泼皮无赖闲聊起清河县一桩奇事，说是清河县有一武氏人家，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外出多年，终又回乡。”
“细细打听之后，民女确定，那武家大郎便是我自幼许配的夫君！但又听旁人说起，武大郎又订了一门亲事，要娶张大户家的丫鬟为妻！民女不服，一纸诉状，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说罢，那顾大嫂纳头便拜！
武亮却是脑袋一嗡，什么情况？
顾大嫂跟我哥哥武大郎有婚约？
那小尉迟孙新怎么办？
堂上的大老爷听她说完，略一沉吟，喝问道：“既有婚约，可有证据？”
“有！”那顾大嫂站起身来，从怀里取出一支信封，立刻有衙役接过，呈了上去。
大老爷看了看，递给身旁的师爷，令作检验，又朝堂下喝道：“带被告！”
“带被告，清河县武大郎！”
“威武...”
人群一阵骚动，武亮看到自己的哥哥缓缓走上堂来，弟兄俩相视一笑。
武大郎跪在堂前，向大老爷施了一礼。
那大老爷看到两人脸上表情有异，悄声问道：“武都头，你可认得此人？”
“回大人！”武亮赶紧抱拳，“认得！正是我嫡亲的大哥！”
“哦！是了是了！武大武二，本就是哥俩！”大老爷点点头，“那就起来吧！说说，你是何人？这婚契，又是怎么一回事？”
武大郎慢慢站起来，看了看旁边的顾大嫂，揣着手说道：
“回大老爷，草民武大，年幼时确实听父母提起，曾与顾姓屠户，订下了娃娃亲。”
“可草民六岁时，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兄弟武二才刚刚出生，我弟兄俩没了活路，只得挑着筐，沿街乞讨、叫卖。”
“筐前放着兄弟，筐后放着瓜果。路遇抱孩子的妇女，草民便跪下磕头，央求人家赏我兄弟一口奶吃，再送人家几个瓜果梨桃。”
“就这般一路往开封府走，沿路拉扯大了兄弟。直到去年，我弟兄二人才返回清河县老家，做起了炊饼，勉强湖口。”
“至于婚约一事，武大自知家境贫寒，又生得矮丑，恐配不上顾家千金，所以这些年来，一直不敢提起。”
武大这番话，让在场之人无不掩面叹息。
原本众人都觉得惊奇，怎么一奶同胞的两兄弟，一个身高一米九，一个身高一米四？
原来武大从六岁开始便挑着扁担，抚养二弟，这个头，是生生压出来的！
大老爷叹了口气，扭头冲武亮问道：“武都头，武大所言，可是实情？”
武亮眼圈通红，哽咽答道：“俱是实情！”
白袍师爷捧上婚契，轻声说道：“老爷，这婚契不似作伪！”
老爷点点头，又冲那武大问道：“既负婚约，为何你又另娶他人哪？”
武大挠了挠头，堂下几个泼皮却是哄笑起来。
大老爷一拍惊堂木，“不得喧哗！”
这一声惊堂木，倒把武大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说道：“大老爷明鉴，草民确实冤枉啊！”
“草民虽然身负婚约，但一来，觉得此事已过多年，料想那顾家千金早已出嫁，二来，我家中实在贫寒，不敢有娶妻的念头！”
“直到前些日子，清河县张大户家，派人来说媒，说是要把府上的丫鬟许配给我，不要彩礼，反倒贴些嫁妆，草民这才动了心思，与那大户签了婚契。”
“不料此事传扬甚广，竟引来顾家千金状告我上堂，我这才知道，顾家大姐原来尚未婚配，我不禁又喜又忧，如今两份婚契，草民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大老爷做主！”
说着，武大郎也从怀中取出一份婚契，呈了上去。
大老爷看了看两份婚契，一时也挠起了头，扭头看了看师爷，只见那白袍师爷捻须微笑，点了点头。
于是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喝道：“稍事休息，堂下诸人不得喧哗、串供！”
说罢，转屏风朝内堂走去。
那白袍师爷伸手拿起两份婚契，也转身跟了进去。
不说堂上诸人，只说那师爷陪同潘子老爷，在内堂坐定。
老爷叹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桉子，真真棘手！”
师爷却是一拱手，唱喏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嗯？”大老爷一扭脸，“何喜之有啊？”
那师爷嘿嘿一笑，“老爷容禀，这武都头可真是一员福将！他若不来，此桉确实难断，他这一来，此桉便好办了！”
“如何好办？快快讲来！”
那白袍师爷把两份婚契摆在桌上，拿手一指，开口说道，“老爷请看，这两份婚契，只说嫁与‘清河县武氏为妻’，却并未规定，嫁的是武大，还是武二！”
“噢~”潘子老爷恍然大悟，“你是说，让顾大嫂嫁给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