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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今日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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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流转在晁怀烈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他唇角勾起一抹不以为意的笑容,对着上官灵深深一礼:“劳公主挂怀,朕并无大碍,之前是朕失礼,还请见谅。”

他一连串动作圆融周到,彬彬有礼兼之风仪,让人挑不出毛病,反倒是直言认错的襟怀气度有几分令人折服。

上官灵微微一愣,狡黠一笑,道:“哪里哪里,幸会。”

晁怀烈笑容深深,郑重道:“幸会。”

彼此都看清对方目光,具是会心一笑。

远处叶爻默默望着那对话的两人,想起这一桩好事也算是自己有一份功劳,心下甚觉欣慰,却不知为何,看着那站在一处的年轻男女,玉璧似的一对儿般配的人,她心下一阵茫然失落,好似有哪个地方骤然刺痛。

扶着酒杯的指尖冰凉,忽然被一只伸过来的手轻轻握住。

燕洛廷偏过头凝视她,担忧道:“手怎么会这么凉?你很冷?”

叶爻抽回手,缓缓摇头,勉强笑道:“哪里,大概是酒喝多了。”

她站起身,轻声道:“这里人多,又闷,我出去走一走,透透气,你在这里,不必挂怀我。我去去便回。”

说着也不管燕洛廷是什么反应,径自起身向外走去。

灯火琉璃辉煌,人声喧闹繁华,将这深深埋藏在宫里的寂寞悄然掩藏,唯有走过寂静无人的白玉石阶,看到那孤芳自赏悄然绽放的角落繁花,才能从那悠远暗香里嗅出几分寂寥的味道。

屋檐下宫灯飘摇,玉阶之上零落几片花瓣,她不着痕迹地轻轻踩过。

她就这样默默伫立花树下,也不知站了多久,有人悄然接近,肩头上被人温柔地披上一件披风。

晁怀烈在她身后叹息:“夜里风寒,小心着了凉。”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爻微微惊愕。

“喝酒头昏,便出来透透气,没成想你也在此处,看你这样子,发呆不知有多久了,也不见你动一动。”

他说得随意,她却感觉到话里暗藏的关怀。

他来了多久?看到自己一直站在这里出神,却不上前打扰自己。

她抿唇一笑,嫣然夺目,看得晁怀烈一怔,忙偏过头去,却听她笑道:“觉得如何?对这桩亲事还满意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晁怀烈顿时垮了脸,无奈道:“你可真是做了件好事,这位公主,难得一见的奇葩,我若真是娶了她会去,可就有得受了。”

她掩唇微笑,半晌才道:“看你们这样子,倒像是见过似的。”

晁怀烈没想到她这么细心,竟然看出他和上官灵并非第初次相识,遂将前因后果给她解释了一遍。小心地避开了梅影的那一段。

她听罢,忍俊不禁,又兀自出了会神,良久才道:“倒是缘分。”抬眸笑盈盈道:“这么好的缘分,你可要珍惜才是。”

“自不敢辜负。”他说的严肃认真,却又带了深深的无奈。

知道他素来以大局为重,看人也成熟,她也放心。

再垂眸时神色里平添了几分落寞。

晁怀烈知道必然是戳中了她痛处,终究忍不住缓缓道:“叶爻……你要节哀。”

她身子刹那间颤了颤,低了头,笑了笑,却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过脸去远远望着天际幽月,不发一言。

看见她这样子,晁怀烈越发难受,心下只恨自己没有生就舌灿莲花,能宽慰她些许。

转念又一想,似这般沉重心事,又岂是言语所能抒怀万一?

良久,他干涩道:“我想,他必然……”

“你放心,”她忽然转身,红唇边一抹艳丽笑容,“我还有自己未竟的心愿,无论他在不在,我都必然要进行下去。”

她目光幽深而坚毅:“我知道,他也有未做完的事,他未来得及做到的,我便用余生替他完成。”

晁怀烈一震。

“我从前总是认为,自己注定不能久存于此,便不敢多施舍半分温情于他人,唯独……”

唯独那个人,是个例外。

应该说,他们都没想到,彼此会成为对方心里那般重要的一个人。

叶爻静静说着,纤细手指缓缓抚摸过粗糙的树皮,语气仿佛自言自语:“你听说过那样一个故事吗?是我在家乡,在我们那边听到的传说,两个在黑暗里手牵手并肩而行的人,”她垂眸,忽然笑了,“无论走在一个多么幽深不见光的世界里,无论前方的路多么未知难以看清,他们都始终有彼此。眼前再漆黑,内心再迷茫,渴望光明的心不会变,寻找出口的方向不会变。”

这一条路上,多少阴谋、欺骗、黑暗、痛苦、挣扎,她都坚信最后有光明,黑暗有尽头。

而能与她并行于幽暗迷茫的人,只能是那个人。

能懂她内心那一角他人不能察觉的萧索的,也只能是那个人。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活得光鲜亮丽。我也好,他也罢,我们都比你们想象的要坚强。我要替他活着,就必须活出光彩来。”

区别不过在于,从今往后再无人为她探路、为她遮风挡雨。

月光如银,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那浸了霜雪的眼似化作清明雨,蒙蒙水汽遮盖了眼底浓浓情绪。

晁怀烈怔怔看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实在已然看不清这个女子了。

也许,今日种种,不过一段对往事的决裂与告别。

今时今日此时,他方懂得她。

他原本担心她会因此一蹶不振,如今终于放心。悲痛是真,但这只会让她更加不惧前行。

“如此,我便放心了。”晁怀烈轻松一笑,拍了拍叶爻肩膀,一如初见时洒脱利落,深深看她一眼,“你和他,都何其幸甚,能拥有彼此。”

宫墙另一角,繁茂花树后,有人默然伫立,侍从打扮,眸光落在远处那女子身上,深沉而复杂,修长手指扶了扶头顶帽檐。

终究还是忍不住相思蚀骨,来看她一眼,哪怕是远远一眼,他也心满意足。

看到她双肩颤抖泫然欲泣,他整个人也从头凉到脚,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前将她揉进怀里温柔安慰,跟她解释这一个月来的种种,所有难言的暗藏的心事。

可他却终究不能迈出那一步,否则数月来心血皆废。

所幸,她如他所信任般坚强。虽悲伤,却不至一蹶不振。

那一字一句尽皆传入耳中,他既欣慰又心酸,而后他闭了闭眼,身子无力地靠在树上,薄唇悄然勾起无奈弧度。

“主上……”有人在身后悄声提醒。

既然已经狠了心,便不能再回头,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我们走。”他深吸口气,微带眷恋地望了望叶爻,身形在夜色里悄然隐没,唯余花树寂然,见证这一角落里几番人情错落。

晁怀烈和上官灵的婚礼定在七月底举行,原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令宫里人感到有些头疼的是,这位公主殿下太难伺候。

不仅难伺候,还很奇怪。

侍女们私下搜集八卦讨论,打听到七月初三宴会那天宴会上各种怪异的细节。

譬如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殿下亲自做了一道点心,还得到了陛下赏识,连那苍云国君也赞不绝口。

再譬如一向为人谨慎的苍云国君第一次和公主会面时当场出糗,底下群臣们暗自笑了足足一盏茶。

此时临近七月末,整个皇宫都在为这一桩盛大婚事而忙碌。

同时深宫内亦有喜讯传来,丽妃顺利诞下皇子一名,为八皇子,赐名上官珏。

如此可谓双喜临门,整个帝京沉浸在欢愉气氛里。

此时数百里外的景炎国南疆,天高皇帝远的边关小城天域,南临那传闻中素来以诡异著称的修罗海,作为临海地区,这座小城不仅没有荒凉没落,反而因其海边诸多丰富物产而得到了良好的发展机遇。富商云集,经济发达,外贸也十分通达便利。

主管这座小城的是数十年前就已封爵的三朝老臣司徒铮。司徒家早在数百年前便与上官家是世交,司徒家一直辅佐上官氏打下江山,司徒铮更是与先帝亲如兄弟,自先帝在时便助其立下过赫赫战功,被先帝封爵为一等毅勇侯,无论过去还是今时,均可谓德高望重。

然而当朝皇帝继位之后,这位侯爷便突然自称无心权位争夺,欲告老还乡,解剑挂印,几番拒绝了挽留,于是天朔帝降旨准其前往南疆担任城主,实为闲职,意为命其颐养天年,不涉朝局。

于是这位年迈的侯爷在这天域小城内悠闲度过了十余年。

天域城的百姓,提起这位城主,无不佩心服口服,十余年来这位城主驭下有方,将这边塞小城的诸多事务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善于经营商业,大力发展海上外贸。百姓们几乎夜不闭户,安居乐业,家家富庶,氛围和谐。

南疆本为蛮夷之地,十余年来却在城主的大力推广教化之下得到了高度的发展。

百姓们常言,城主是南疆的青天,奉之如神明。

便有人疑问,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侯爷,为何放着帝京繁华的好日子不过,要来这边塞之地,莫不是觉得帝京是非纷杂,不如此处清净适宜颐养天年?

无人知其真正缘由。

所谓天高皇帝远,京城再怎么繁华热闹,天域城这边依旧平静如常,这一日城主大人正在自家府邸的菜园子里浇地。

家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主人。

老爷子年迈,夫人公子常说不要让他再为这些事情操劳疲惫了,他却脾气比小孩子还要倔强,硬要自己亲自动手。

“老爷,您也忙活了半天了,不如放一放,让小的们来。”

那老人低着头,恍若未闻,自顾自将一桶水浇在菜地里,看着水流顺着土壤迅速渗入,他眯起眼,一副满意神情。

“人生在世,有些事就是要亲力亲为,万事都等人伺候,未免太空虚。”语气悠闲。

家丁苦笑。

您老人家一天忙成这样,还空虚?

“就比如这菜地,自食其力,吃得也就心安理得。为民之父母官,就要体会他们的苦楚……”说着他一顿,目光在家丁脸上一扫,突然叹息着摇了摇头,笑道:“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家丁挠了挠头,不知何言以对。

老者哼了一声,忽然眯起眼道:“公子呢?这混小子不知又跑去了何处鬼混,这天眼看着又要黑了,他要是又天黑才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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