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愈并不反对冯九的“打草惊蛇”计划，甚至觉得很有必要，因为事实放在那里，自安排监听以后，总共只获得了一次有效信息，而那仅仅的一次，也是曲子良谎称见到了豹头冯九，才阴差阳错中起到了“惊蛇”作用，才换回了江氏父子惊恐中的长篇大论。但他不同意冯九单枪匹马去军统，他认为那是与虎谋皮，太危险。于是他坚持道：

“豹哥你说什么都不行！你是我们这次行动中的三军主帅，关系重大，不可冒进。听着，豹哥你如果非要一意孤行的话，我可要找左云了，让左云向上级发报——上次电文你也看到了，领导可是批准了我和左云对你有‘遇险劝阻’的义务和权力。”

“呵呵，你这家伙，还真要使用尚方宝剑呐。”冯九抬手让赵红愈坐下道：“红愈我应该告诉你，我认为，我此去军统是安全的。其原因有三点：首先，眼下正值国共合作时期，军统虽然想杀我，也的确正在追杀我，但是，他们敢玩的那种把戏，叫暗杀。相反，我若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找上门去，他们却未必敢动手。因为，在此国共合作的前提下，是人都晓得团结一致地枪口对外，他肖西驰就敢明目张胆地犯糊涂？其二、我手中还真握有肖西驰不可告人的秘密，谅他不敢对我任意胡为。何况，我还真是有心去帮他呢。第三么，你刚才说到单刀赴会，我虽不是关云长，但你赵红愈不是经常抬举我威震敌胆吗，他肖西驰就不怕我，他敢掂着脖子上的脑袋当儿戏，就不怕别人拧下来当夜壶？”

“粗俗了点吧组座？”左云突然进来，她对冯九点点头，转而对赵红愈说：“红愈哥，组长刚才说的三点我都听到了，我看组长的计划可行，至少有一定的把握。不过天下尽人皆知，军统那些浑账，可是一批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东西。这样吧，我建议并要求，除了任七值班，调集全组力量作外围警戒，我也随组长一块去，权当周仓持刀侍从，怎么样？他肖西驰如果真敢胡来，我们就来它个里应外合，真杀他个人仰马翻！”

“有气魄。”冯九点头道，“为了牵就你们不去惊扰上级，那就这么定了。从现在起，我们抽两天时间去做些相关的准备，务求一举成功地拿下肖西驰。”

赵红愈这会儿真犯犹豫了，他看看左云，又看看冯九，从两张坚定的面孔上他忽然想到，凭冯九和左云的身手，加上他带队外围接应，军统纵然想使坏，也未必讨得便宜。更重要是，若真的打起来，那阵仗势必惊天动地，豹头冯九干军统的消息，对江仕航未必不是震慑。

如此，行动计划进入准备状态。

第三天上午。肖西驰刚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行动队长佘占彪即进来报告道：“站长，共党特工豹头冯九前来求见……”

“什么，冯九，求见？”肖西驰惊诧中弹跳起来，道：“他是怎么来的，带了多少人？”

佘占彪说：“开一辆雪佛莱轿车；一名随从，像是秘书。”

肖西驰愣了愣，忽然冲佘占彪瞪起眼睛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们那群废物点心，天天在向我汇报正追杀、正追杀，追杀了半个月，皮毛不见；如今可好，人家倒是自个找上门来了。哼，我看定没好事，定是讨说法！”

“站长息怒，”佘占彪伸长脖子地，眨巴着眼睛道：“管他说法不说法呢，冯九他既然找上门来了，您看我们是不是来个趁汤下面，就趁这机会……”

“趁他妈个屁呀，趁！”肖西驰低声骂道，“你敢杀豹头冯九于家中？你想为共党留口实？何况，他冯九既敢堂而皇之地开着车子走进来，事先没有准备？你还趁个什么机，弄个什么会，猪脑子！”

佘占彪被骂得后退了一步，道：“要不，送他走的时候，我们再跟踪，再——”

肖西驰抓耳挠腮地想了想，最后阴狠地攥起了拳头道：“嗯嗯，这还差不多。”

于是，佘占彪凑近肖西驰耳畔，如此这般地嘀咕了一阵，听得肖西驰届飞色舞，直挠脸腮。而后他咬着牙骨地补充一句：“送远点；然后割下头来，买个锦盒装上！”

或许是佘占彪后面献上的高招起作用了，肖西驰竟然瞬间平静下来，他问：“你刚才说什么，一名随从，像是秘书，女人？”

“女人。”

“呵呵，”肖西驰居然一笑道，“两年多、三两年不见，这小子倒也学会风流了。”

佘占彪问：“站长，您见过豹头冯九？”

“岂止见过，当年上海，就是他一连绑架了我九名手下，几经谈判，最终，从我手上换走了那七个共党地下分子。”

“噢，”佘占彪问，“据说，这人身手不凡？”

肖西驰奇怪道：“怎么，你近些天，就没领教过？”

佘占彪摇头说：“阴差阳错，好几次围杀豹头冯九时，我都没赶上。不过，听手下说他很厉害。我们一共被他打死打伤了四名弟兄。”

肖西驰哼了一声说：“佘占彪呀，佘占彪，你这队长当得真够可以了，半个多月的追杀，你竟然没有见过冯九，没有交过一次手。那，他过去的故事你总听说了一些吧？真厉害着呢。这么说吧，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在共党那边至今无衔无职的，但他属中共延安社会部顶尖特工之一；论其资历与功绩，其人若在我军统局，至少也当是上校、少将级别了。”

“噢。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上有请？”佘占彪问。

肖西驰抚了抚额上的几绺头发，然后坐下道：“他既是送货上门、登门求见，哪有怠慢的道理？”

“那……下不下他的枪？”

“你下他的枪，就你、就你们几棵葱？”肖西驰盯着一脸横肉的佘占彪，哼哼两声，冷嘲道，“我劝你，还是把自己怀中枪把握好吧。再说了，现在是国共合作时间，你能在我这里，在我办公的地方下‘自己人’的枪？还是机灵着点儿，吩咐下面多站几位弟兄，必要时，抢先下手，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可以的，也是必要的。如何动作，你可相机行事，但要利索，别他妈当着我的面，丢了军统的脸就行——注意，我说的是给他个下马威，你可不能一时兴起，把人杀在我这里了。明白？”

佘占彪说：“明白，明白。我们不是已经有了结果他的计划吗，不急一时，不急一时。”

“嗯，那就这样吧。随后，大会客厅里有请。”

“是！”

佘占彪心领神会地转身退下，仅是稍作布置，当冯九和左云一同进来时，厅前已是赫然一排“人廊”了。以佘占彪为首的，十六位牛高马大的黑衣特工们，全都虎着脸，一律双手剪在背后，面对面的等距离地分例两旁，颇有江湖帮会迎客时的气派，看去煞是威风壮观。

冯九和左云一身便装，精神饱满，在一位文秘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俩步入会客厅，在进入“人廊”之前，稍停顷刻，相视一笑，然后旁若无人地并排阔步向前，直向起身相迎的肖西驰走了进来。

肖西驰轻轻鼓掌欢迎道：“不知冯先生驾临，有失远迎了，恕罪，恕罪。”

“岂敢，岂敢，”冯九举手示意道，“不速之客承蒙肖将军、肖站长如此以礼相待，‘刀兵相迎’的，已是万分荣幸了，何谈恕罪？”

肖西驰于尴尬中挤出一丝笑意道：“好家伙，还是两年以前的那股子锐劲呀？好了，别在意下边，他们的这些伎俩都是习惯而已，习惯而已。请问，这位女士是？”

冯九哦一声道：“这位是我的机要秘书，左云小姐。”

肖西驰端详一下左云，忽然道：“噢，听说过、听说过，这位花容月貌的左小姐，就是火车站，那位弹击日本宪兵脑仓的神枪手吧？”

“哪里。”左云微鞠一躬道：“左云见过肖将军。”

“好，好。请坐，大家请坐。

冯九应邀沙发就坐。左云则手拎公文包，紧傍冯九身侧站立，她两眼如梭，机警地静观着全室情况。看她威风凛凛之态，还真有几分令人生畏的神情。

上茶后，肖西驰克制着猴一般的举止，努力端然正坐，随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据悉，冯先生这次来江城肩负重任，不知百忙之中来此有何见教？”

冯九笑道：“将军客气，见教不敢。不过为了国共两党共同目的，我冯九想帮将军一点小忙倒是真心的，不知肖将军愿不愿意接纳。”

肖西驰疑惑道：“帮我？好啊。谈谈看。”

冯九说了声请稍等，抬手伸向左云道：“拿来。”

左云点头答应后，即提起公文包，看情景，是准备从中拿出什么东西，可当她刚刚嗤一下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便听唰的一声，前面那十六位黑衣特工全都拔出了手枪。而且是整齐划一，枪口全部横端在各自腰际之间，大有随时击发之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