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轩走进院子，就看见那院中的树下，摆了一张棋盘。

看着诸葛亮和徐庶所坐的方位，可以看出，诸葛亮执白子，徐庶黑子。

盘面上看，白子已稳操胜券。

诸葛亮看着，季云轩正看着自己方才的棋局，便笑着问道：“先生有何赐教？”

季云轩摆摆手，说：“我不会下围棋，没什么好赐教的。”

诸葛亮和徐庶面面相觑。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诸葛亮礼貌地问道。

“在下季云轩……”

季云轩望着诸葛亮，心里想着，眼前的这位翩翩少年，便是日后辅左蜀汉，叱吒风云的诸葛孔明了。

“你就是……”

徐庶似乎听过季云轩的名字，刚要说话，却被诸葛亮拦住了。

诸葛亮作揖行礼道：“原来辅左徐州玄德公，在长安智斗李傕、郭氾两个贼人，护送先帝东迁的，就是阁下，久仰！”

季云轩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号，已经传到了这南阳的深山之中。

看来，诸葛亮和徐庶这些年轻人，虽然身在山中，却从十几岁开始，便关心着天下大事。

诸葛亮和徐庶，看到季云轩这样的名仕来访，自然是高兴的。

他们立刻将树下的棋盘撤去，换上了茶具，以茶迎客。

三人，在这隆中山林间的宅院内，聊起了天来。

当问及未来的志向和抱负的时候，不出季云轩所料，诸葛亮依旧是以管仲、乐毅自比，跟史书上写得一样。

季云轩来了兴致，便跟诸葛亮聊起了管仲和乐毅。

说起管仲，诸葛亮立马就兴奋了起来。

“我最佩服的，就是管仲整顿齐国的行政系统，立‘三其国而伍其鄙’，使得‘士农工商’都各就其业！”诸葛亮说道。

“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季云轩说道。

“正是！，这样的制度，能够让国家逐渐形成大规模战斗的能力！”诸葛亮说道。

季云轩点点头。

“他注重经济和农业，主张富国强兵！”诸葛亮又说道。

“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季云轩说道。

“正是！国力是战力的根本！”诸葛亮说道。

“国多财，则远着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徐庶在一旁补充道。

这是《管子》的开篇。

诸葛亮越聊越兴奋，从管仲说道乐毅，从春秋聊到战国，从葵丘会盟说到合纵攻齐……

季云轩不自觉地，被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打动。

之前，他对诸葛亮的认识，仅仅停留在史书、演义、电视剧和游戏上。

诸葛亮的形象，永远都是个神机妙算的半仙。

而当少年孔明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一份赤子之心，一种“热情”！

以前，读书的时候，季云轩最喜欢的一句古人名言，便是诸葛亮的“志当存高远”。

而此时，当他面对这少年时代的诸葛亮的时候，真正能感受到他的这种鸿鹄之志的感召。

难怪，徐庶、崔州平以及其他的那些南阳世家子弟，会这么推崇诸葛亮。

不仅仅是诸葛亮的见识、才干、文采，更重要的是被他的这股子热情所打动。

时代的推动者，是那些身上带着光的人。

无论历史上、网络上如何评价诸葛亮，有人说高估，有人说低估。

但就凭他那篇《出师表》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你就能推想出，诸葛孔明，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必然是一个对事业充满热情，对人生充满热情之人！

“先生……”诸葛亮看着季云轩在那发呆，便问道，“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季云轩被他的话拉回到了当下。

“哦……我在想，这当今的天下……”季云轩有意将话题引到了当下，“不知道，孔明老弟，有什么见解？”

听到这个命题，诸葛亮和徐庶两人，相视一笑。

看来，这是他们经常讨论的话题。

“当今天下，军阀割据，诸侯纷争……”徐庶说道，“就当下来说，尚未出现一个，能够结束这乱世的强者！”

“中原几大诸侯，袁绍、曹操、刘备、刘表、孙策，你们是怎么看的？”季云轩问道。

“袁绍，少谋武断……曹操，多谋，但过于暴戾！……刘表懦弱……孙策善于用兵，又善于用人，日后必成霸者……”诸葛亮一个个点评过去，却没有说刘憨憨。

季云轩说道：“孔明老弟，你是看我是玄德公的军师，故意避嫌不点评一下玄德公？”

诸葛亮笑而不语。

季云轩心想，你个小孔明，还挺鬼精鬼精的，这离隆中对还有11年，他就已经相上刘憨憨了？

如果是在历史上，此时的刘憨憨还不能够算是一路诸侯。

而此时，刘憨憨在196年就已经占了徐州、以及兖州、豫州和扬州的多个郡县，俨然已经是一路强有实力的诸侯了。

比起历史上，刘憨憨提前很多年，进入了诸葛亮的观察之中。

徐庶不知道是看出来了什么，便想着打个岔，换个话题。

他说道：“季先生年长我和孔明，又是当世之名仕，不知道季先生，怎么看这天下？”

季云轩心想，好嘛，这个徐庶同学，也是很会反客为主嘛！

之间，季云轩从旁边的拿起一把黑色和白色的旗子，放在了茶盘边。

诸葛亮和徐庶望去，那棋子中，黑色多，白色少。

两种颜色的棋子，被混在了一起。

“这天下，就像这把棋子！”季云轩说完，喝了一口茶，便不再说了。

诸葛亮和徐庶，两个年轻人，注视着那茶盘边的一把棋子，思量了一会。

“元直兄，你怎么看？”诸葛亮问徐庶。

“黑子中有白子，白子中有黑子……”徐庶说道，“这便是当今天下人的两种观念。一种人认为，大汉天下气数已尽；而另一种认为，大汉气数未尽，只是缺少一位像世祖一样的王者，匡扶汉室，重整朝纲……”

季云轩不作回应，又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凝视着这一把黑白子，又沉思了一会。

三个人，在这院中，沉默了好一会。

耳边，只有树上的蝉鸣。

“不对……”诸葛亮突然说话，嘴角同时露出了笑容。

“哪里不对？”徐庶疑惑道。

诸葛亮摆弄着这一把黑白子，缓缓地说道：“棋子，在棋盘上才有意义。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放在棋盘之外，就是无用之子。”

诸葛亮环视了一下四周，看见被放在地上，靠在桌边的棋盘。

他拿起棋盘，又重新放在了桌上，将季云轩放在茶盘边的那一堆棋子，抓起来，洒在了棋盘上。

“如今的天下，是豪杰辈出的天下。但大部分人，都在这棋盘之外徘回……”诸葛亮说道，“真正能够看清这棋盘之人，没有！”

徐庶点点头，若有所思。

季云轩微笑着，看着诸葛亮继续装B。

“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无论你现在心中所持的何种观点和态度……”诸葛亮继续说道，“现在都没有人，能够找到解决这乱世的办法。你没有找到棋盘，没有布局和对弈，没有战略和实现战略的举措，你永远都是棋盘边上的，一把无用的棋子……”

诸葛亮一口气说完，望着季云轩，问道：“先生，我说得可对？”

季云轩，缓缓地叹了口气，澹澹地说道：“人才……”

其实，方才徐庶问季云轩，怎么看这天下，季云轩想都没想，就是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桌上。

他就想用这看似有意，实则无意的举动，看看这两个年轻人，如何表演。

徐庶看到的，是治世与乱世的矛盾。

而诸葛亮看到的，是时间和空间的矛盾。

相比之下，诸葛亮心中所想的，确实更接近于历史的本质。

我们说三国是乱世，但我们很少说战国是乱世、秦末是乱世。

因为，战国和秦末时期，虽然天下分裂，诸侯纷争，但是无论是秦国还是山东六国，无论是汉高祖刘邦，还是楚霸王项羽，他们都是有政治纲领的，都是战略意图的。

更深层次的，那两个时代，都是有大思想家在背后支撑的。

而汉末这个天下，几乎没有出过一个顶级的大思想家。

军阀们打来打去，也不知道打的是个什么玩意。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汉末的诸侯里面，没有一个有坚定的、彻底的革命精神。

建安前期的那些个就不说了。

曹操暧昧一生，也没想明白自己要不要当王。

孙权偏安一隅，小朝廷炖着小火锅，也是怡然自得。

刘憨憨嘴上说的匡扶汉室，可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没那个实力，缺乏自信。

诸葛亮拿出的这张棋盘，就像他11年后提出的隆中对一般，这是一个纲领，是一个大的战略意图。

简单的说，就是我要干什么！

季云轩有些惊讶。

196年，15岁的诸葛亮，已经有此觉悟和见识了。

且不说，这是不是对管仲、乐毅的下意识的模彷。

人年轻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一些偶像。

用那些在历史上有成就的、被认可的人，对照自己。

就算是一种模彷吧，那也是难能可贵的。

“先生？”诸葛亮又一次CUE了一下季云轩。

季云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袖。

“先生，这是要走？”

诸葛亮和徐庶也站了起来。

诸葛亮似乎有些还没聊爽的意思，意犹未尽。

“天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季云轩说着，脑子里似乎想了些什么，说道，“二位公子，我比你们年长几岁，可否听我两句建议？”

诸葛亮和徐庶，面面相觑，点头道：“请先生赐教！”

季云轩望着诸葛亮，说道：“以后你出仕辅左明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是不担心的，但切记要‘无为而无不为’！”

诸葛亮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旋即，便似乎是听懂了，点了点头。

季云轩继续说道：“有句话，更直白一些，你听听就好……”

“先生请说！”诸葛亮作揖道。

“管理者，做事；领导者，度人！”季云轩说着，也对他行了个礼。

他不知道15岁的诸葛亮，能不能理解他所说的话。

当然，凭借着聪慧的才智，诸葛亮肯定能听懂，但是，他能不能内化呢？

人的性格，可能是不会改变的吧。

但，这是季云轩自己，对历史上的诸葛亮，这个可以说是他非常喜欢的政治家，最想说的话。

“那……我呢？”徐庶在一旁问道，“先生对我有什么告戒的么？”

季云轩上前，拍了拍徐庶的肩膀，说道：“中原战乱，你哪天要是出仕之前，记得先把你老娘，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啊？”徐庶茫然。

“走了！”季云轩摆摆手，说道，“也许以后，还见得到！”

诸葛亮和徐庶，站在宅院外，望着季宇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