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罗佳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爷爷冰冷的躯体，躺在屋子正堂里，靠着墙角、临时打出来的木板床上，虽然听大人说，这样安置是代表老人寿终正寝，但罗佳的心还是瞬间就揪成了一团，各种凌乱。
她扑倒在爷爷身边，侧坐在旁，将头贴在爷爷的胸口上，念叨着：“爷爷，我回来了，快醒醒，快醒醒啊！该起床了！”
眼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往下掉，在场的其他人看了这一幕，也都跟着罗佳一起悲戚起来。
“行了，佳佳，你快过来，别在爷爷身边哭，别让你的眼泪水掉在爷爷身上！”老妈见状立刻阻止。
“哦。”罗佳答应着，虽然不知道老妈这么说到底为什么，但想想，这其中必然会有一些讲究。几个月前奶奶走的时候，自己也曾被家里人阻止，说是不能让眼泪留在奶奶身上......
这时，刚刚缓过一口气的罗佳，被院子里叮呤咣啷的声音吸引，她顺着声音奔到房间外，看到一群穿着奇怪的人在院子里忙活。
“他们这是在干嘛？”罗佳跑到小娘娘身旁问道。
“这些都是王八仙请来的，他们在为你爷爷做法。”姑姑在一边说道。
“做法？王八仙！”罗佳四处张望，这才发现王八仙默默地站在角落立，而玲玲也依偎在王八仙身边。
“玲玲！”罗佳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便忍不住和玲玲打招呼。
可玲玲听到罗佳的叫声，只是对她看了看，便收起目光没有与罗佳搭话。
“玲玲！”罗佳又叫了一声，可这回，玲玲干脆看也不看她了。
真奇怪！玲玲为什么不理我？罗佳寻思着，摸不着头脑，难道她是被这场面吓到了？还是，她爷爷王八仙事先交代了什么？
“师叔祖！”罗佳又尝试叫了一声王八仙，可王八仙根本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小娘娘，这次爷爷的事我们办几天呢？”罗佳无奈，转头询问道小娘娘。
“唉，这次你爸说了，就按3天的办。”小娘娘边说边默默抹了把眼泪，又补充道，“佳佳，你可不知道，爷爷走的时候最后那一口气就是闭不上，吓死人了。”
“啊？为什么？”罗佳一听，汗毛耸立。
“在等你啊！”小娘娘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爷爷很想等到你回来，再看你一眼，他那口气死活不咽下，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我们吓得都不敢和他说话，还是你爸爸，最后安抚爷爷说道，你会赶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又叽里咕噜地和爷爷交代了很多，爷爷才咽下了那口气、闭起了眼睛......”
“啊？怎么会这样！”
罗佳听了小娘娘这番话，心里更是痛如刀绞，要知道，她也是多想能赶回来，再见爷爷一面！可惜，因为工作、因为路程、因为该死的暴雨天！
“那，那为什么只办3天呢？”罗佳又询问小娘娘道。
“这个，这个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大人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该号啕的时候你大声点，要让爷爷听到你的声音，明白吗？”小娘娘没有详细解释，罗佳只能点了点头。
在兰溪，丧礼流程一般是5天，但在某些乡镇、或者某些人家，也会选择办3天。
葬礼的前一天，逝者的至亲(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孙子、孙女)都要围绕在即将离世的人身边，至亲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在送终的过程中，儿女们要帮老人穿好寿衣寿裤、戴好寿帽，儿女还要在离世老人的口里放少许碎银，作为他去阴间的盘缠。
“对了，盘缠！”罗佳想起来这个重要的事，立马又追问起小娘娘，“你们在爷爷的嘴里放了碎银吗？”
“放是放了，就是......”小娘娘吞吞吐吐的。
“就是什么？”
“唉，也没什么，反正王八仙在这里，你这孩子什么都别管，让你怎么做就跟着做。”
小娘娘这话说得轻巧，但罗佳一下子猜到了其中玄机！
玄机之处就在于小娘娘说反正王八仙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然干嘛要指望王八仙？！
“小娘娘，你快告诉我，就是什么？我要知道！快说嘛！”罗佳拉起小娘娘的手臂，不停地晃荡，又是撒娇又是故作生气。
“唉，就是那些碎银怎么塞也塞不进去！对了，千万别告诉你爸是我说给你的！”小娘娘扔下一句话立马走开了。
什么叫塞不进去？罗佳想不明白！爷爷明明是平躺着的，头向上、嘴也向上，要在嘴里塞个东西怎么会塞不进去？不行，那些可是爷爷在那边的买路钱啊！我一定要帮帮忙！罗佳想着，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回到爷爷的尸身旁。
她朝爷爷的脸看了看，自言自语道：“爷爷，我来给你送钱啊，让你路上能好走，你可一定要收下啊！”
罗佳说完，从旁边祭台上拿起了几个锡纸做得元宝。
“你这丫头，在干什么？”老爸不知道从那里窜出来，喝止罗佳。
“啊？我，我......”罗佳想着，不能出卖小娘娘，支支吾吾的答不上话。
“今天大家都在忙，你可别添乱！”老爸的语气沉重，刚准备走开又补充道，“你要是想尽孝，就守在爷爷身边陪着他，不要哭。”
“哦。”
罗佳觉得老爸这话也有道理，于是找了个凳子守坐在爷爷的尸身旁。
罗佳细细端详起爷爷，突然想到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一种说法，说是人死之后，死者的血液会因地心引力慢慢凝固，尸体便会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然后皮肤会呈现出略带紫色的尸斑，普通人看见会心生恐惧。
但眼前的爷爷，虽然已经骨瘦嶙峋却面容慈善，不知道为什么罗佳就是一点也不害怕！好像爷爷就是睡着了，不是死！不是死！
罗佳想着想着，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轻轻掀开搭在爷爷身上的白布，看看他有没有那所谓的尸斑？
“你在干什么？”
伴着王八仙的话，吹来一阵风，这风吹得罗佳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
“师叔祖！”罗佳立马站起来道，“你终于看到我了！”
王八仙斜眼看了罗佳一眼，没搭这茬儿，径直走到她爷爷身旁看了看，继而转身对罗佳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你把我给你的符拿出来吧。”
“啊？你给我的符？”罗佳这才想起，自己的秋裤里还用针缝在上次回来时，王八仙让她随身带着的符。
“快，别磨蹭！”王八仙的脸很是严肃，玲玲站在门口像是帮忙放哨似的。
“哦，哦，马上！”罗佳赶忙伸手去摸自己的秋裤，道，“我缝起来了，要用剪刀呐！”
“用什么剪刀，直接扯下来就行了！快！”
“哦。”听王八仙这般紧急催促，罗佳也顾不了需不需要剪刀了，直接按他说的用力一扯，果然，那个缝在她秋裤上的小布袋就被一把拉了下来。
“快，打开来，把符放在你爷爷的嘴里。”王八仙又交代道。
“哦，哦。”不明就里的罗佳就像机器人似的按王八仙指挥的去做。
可是，当她把手放进袋子里去拿那张折叠起来的符时，却发现袋子里根本没有。
“怎么了？还磨蹭？”王八仙似乎有点不耐烦。
“不是的，师叔祖，你快，符没了！”罗佳把袋子往王八仙面前一放，更用双手撑开袋口，道，“你看看，里面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但就是没有那张符啊！”
王八仙这时眉头一皱，接过袋子往里一瞄，心里念叨，不好，这回不好了！不过他立马调制了自己的神情，故作镇定地又说道：“行了，你赶快把这里面的东西放在你爷爷嘴里吧。”
“哦。”罗佳按照吩咐，用手捞起了袋里的东西，惊叹地嚷道，“怎么黄符成了灰！”
“别多话，动作快点！”王八仙此时微闭着眼睛，连连微微摇头。
“哦，哦。”
罗佳没有主意，既然王八仙这么交代也就这么办，谁叫他是村里受人尊敬的“八仙”呢！
就在罗佳手忙脚乱地把袋里的灰往爷爷嘴里塞时，王八仙一直在旁边，小声而严肃地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爷爷，有人来了！”玲玲突然窜了进来，跑到王八仙身旁。
这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干什么？看到站在王半仙旁边神色慌张的玲玲，罗佳起了疑心。
“师叔祖，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呀？”罗佳问道。
“在帮你啊！”玲玲做了回答。
“帮我？”罗佳还想问，被走进来的老爸打断了。
“王八仙啊，按您的吩咐，外面的事都办妥了，您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罗佳老爸毕恭毕敬地询问。
“好，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王八仙回了罗佳老爸的话以后，站起身走到罗佳爷爷的尸身边，在他脚那边的地上点了一盏煤油灯，里面插上了香火，并拿了些烧纸盖在罗佳爷爷的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