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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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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是在琴房门口止住了脚步,靠着墙壁,听着,那优美伤感的音律,那不华丽却动人心扉的歌声,像是最清亮的药膏,覆盖在他心口的伤处,让他急火般的愤懑悄然无声的冷却下去,平静下去……

1、林家,其实早就千疮百孔。

某天傍晚后。

林国栋和李旌宇从酒吧出来时,天空正下着微雨。

“要不要我送你?”李旌宇撑开伞,也替他遮掉部分雨水。

他摇摇头:“不用,正好我需要一个人想想。”

李旌宇开了车门,将伞塞进林国栋手里:“好好考虑下我说的,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好。”

“嗯。我会的。”

他目送他开车离去。

然后转身,手里拿着李旌宇给他的伞,却没打,这样淋着雨,头脑也能变得冷静。

他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长路,想着如果这么走下去尽头不是那个家该多好。

林家,一个拥有太多荣耀,一个每当提起来都会被世人称为奇迹的家族。

可是,却从来没有真的令他觉得骄傲过,甚至,对于自己那个盛名在外的家,他从心底感到排斥。

因为它的表里不一……

林家,其实早就千疮百孔。

在这个家里,每天都上演着实实在在的同床异梦。

他的父亲、母亲都有各自的情人,却不辞辛劳的几十年如一日在镁光灯下扮演情意绵绵、夫唱妇随,欺瞒着世人的欣羡眼光,让他们沉浸在所谓的情比金坚、一生相随的感动中。

在林家内部,这样的事早就已是公开的秘密,甚至那些个新旧爱人还会同时出现在家里的走廊上,微笑着打招呼。

而他的爷爷,林家拥有绝对权威的人,亦是整个亚洲电影界的泰山北斗,对这样的状况竟是放任之,不曾过问分毫。在他眼里,看中的,只是林家的声誉和地位,一直以来,他都一心一意的维护着它们,绝不容许任何家族成员损害那些跟了他一辈子的至高殊荣。凭着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巨大影响力,他不着痕迹的打压着有实力的新人,一步步为林家未来的道路扫清障碍。

这些,他一点点的看在眼里,失望却无能为力。

他不想做爷爷手下的提线木偶,他想要创造自己的艺术和价值,而不是在别人的蓝图上耀武扬威、尽享繁华。

但只要呆在这里,他就永远抓不住自己想要的,因为林家的影响力早就渗透进整个亚洲的娱乐版图。于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便迫切的想要出国留学,他很喜欢法国,认定那里是艺术者的天堂。他含蓄的向爷爷表达了自己的愿望,被毫无转寰余地的拒绝了,他被告之,作为父亲唯一继承人的他,绝不能离开这片林家的根基。

可是,他的渴盼却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消逝,反而随着他的成长愈演愈烈,简直快要将他撑炸了。

前些天刚刚度过了18岁生日,他觉得很悲哀,已经这么大了,从半大小子开始规划的梦想,却到了成年礼还一步都没有迈出。

他不甘心哪,不甘心到寝食难安,做梦都是不断奔跑的画面。

他的这些个真实想法,只告诉过李旌宇一个人,也只有和李旌宇呆在一起时,他才会除却人前的伪装,终于,他那日复一日的郁郁寡欢让李旌宇都看不下去了,今天晚上将他拉到酒吧告诉他:“你要想离开,有个办法,虽然不一定会成功,但总比你这样下去将自己逼疯的强。”

“什么办法?”

“装病,因为一直以来心理压力太大,不管走到哪,总有记者的围堵,时刻都要谨言慎行,维护家族的形象,不能被媒体抓到任何不利讯息,因为长期紧绷的神经,于是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

他当时眼光一亮,但很快就又黯淡下去,想着,要骗过爷爷那双苛刻、身经百战的眼,谈何容易?

但他还是没有立即放弃这个想法,而是一路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要想让爷爷相信,就一定要有心理医生的证明,贿赂么,不行,爷爷请来的医生一定是他认定可靠的人,那要怎么样才能连医生都辨别不出呢?

他很容易的联想起许久之前有人私下里询问他需不需要的东西,这会儿,他突然像是看到莫大的希望似的,寻思吃了那种东西后,想要装不像也很难吧?脸上划过一丝疯狂,他相信没有什么是比真实更可靠、更有说服力的了,如果一定要装出那种患了焦虑症的模样,倒不如来些真的。

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李旌宇,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2、她只觉得前路一片渺茫……

转天课间的时候,林国栋悄悄来到教室后面,季明勋正在他的桌上趴着。

见到他过来,有些意外,抬起头来。

林国栋问道:“你放学后有时间吗?”

他愣了下:“有,怎么了?”

“我有些事问你,放学后,学校南门等你,我们找地方说话。”

“哦……”季明勋有些纳闷,林国栋这个素来眼高于顶的人找上他能有什么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和他扯上关系的人大多都不会为的什么太光明正大的事。

没准是看上了哪个妞儿,想要和他搞些助兴的东西,他想着想着就猥琐的笑了起来。

放学后,林国栋先到了南门,老远看见季明勋过来,向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掉。

季明勋是多识相的人,当然明白这个大名人的意思了,于是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林国栋兜转了很久,拐了无数个弯,终于在一片空场停下脚步,季明勋看了看四周,心想,果然是经验老道的高手,找地点都找这种一眼就可以看个通透、连蚂蚁都难以藏身的地方。

夏芝芯一路狂奔,仓皇的躲避,好不容易将一路穷追不舍的那伙人甩掉,却自己也迷了路。四处瞧瞧,不知道这是到了哪?身旁都是将整片空间分割开的围墙,阻断了视野,虽是容易藏身,可是也令她难以知晓对方的位置。于是很小心的压低脚步,生怕被那些人听到动静,追过来。

她正兀自平静下来紊乱的心跳,冷不丁从围墙外侧传来说话声,几乎是瞬间发根倒竖了起来,要不是条件反射的捂住了嘴,她一定会狼狈的尖叫出声。

“你帮我弄点,那次你和我提得那个东西。”

“哪次啊?我和你提得东西多了,可哪次你也没照顾过我的荷包。”

他白了他眼,意思是他话太多了。

季明勋仿佛悟到什么:“‘快乐丸’?”他问得有些不自信。

“嗯。”这种东西在富家子弟中间很流行,他身边就有个朋友因为长时间服用这种药丸现在整个人疯疯癫癫。那人头脑清醒时曾经同他描述过他的感受:“这种东西,起初偶尔服用时,只是让人特别兴奋、没有睡意和疲惫感,精力非常好,和我在一起女生都夸我棒。我渐渐接受不了那个药效过后变回正常人的自己,着迷于那种超人一样的感觉,开始大量的连续服用起来,很快情绪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时常觉得亢进急躁、特别容易冲动,再后来,想法变得极端偏执,甚至产生幻觉,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停止想要它的欲望了,而且服下去的量越来越大,次数也越来越频繁。”那会儿,听了他的话后,他直觉想到这种叫做‘快乐丸’的东西很可能是种新型的毒品……

果然,不久之后,他的判断便被证实了……

“啊哈。”季明勋其实很意外,于是用轻松的态度刻意掩饰一下,“终于开窍了你?想找点乐子?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找几个靓妹?”

他仍是冷着脸孔:“不用,你帮我弄来东西就行。”

“我现在身上就有,你要多少?”

“标准计量是多少?”

“一次两颗,不过没人天天吃吧,都是关键时刻拿来助兴的。”

“好,我要60颗。”他不理会他后面的话,说的很果断。

季明勋瞪大眼:“你不是吧?一次就玩这么大?小心上瘾!”

他冷笑:“那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么?”

“我哪有?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人。毁人前程的事我可不做。”

他不耐:“别浪费时间,我要得数量你有没有?”

“有,这可是抢手货,当然要备足。”说着取下身上书包,从里面加装的暗层里,取出个透明的塑料袋。他边数着边说道:“你可别吃过量,会有反效果的,到时候,折腾死你。”

他接了药,表情有些古怪:“嗯,我知道。” 他想要的就是那些服用过量后的反效果,比如,亢奋、暴躁、不安、偏执……

“虽然是小本生意,可是我还是很有良心的,害人的事我可不做。”

他将一摞现金递过去:“这些钱你拿着,多出来的,当作是封口费。”

季明勋的眼都直了,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厚的一摞钱呢,估计多出了不止一倍的数目:“好好,你放心,我嘴向来很严,尤其是这样的事,我说什么都不会讲的。”忙不迭的将钱收进了包里。

“行了,你先走吧,我们不要同时在人前出现。”

“我明白的,林少,那小的先告辞了,谢谢您的慷慨,以后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啊。祝您消费愉快。”说着,一路小跑着离开。

林国栋看着他消失于巷口,又等了会儿,向四周看看,确定没有任何异常状况,这才转身,却毫无预期听到了声金属挨上地面的脆响。

他心一紧,敏锐的找到声音的来源,直奔过去,面对一人多高的围墙,利落的手臂一撑,翻越而过。

夏芝芯一字不漏的将墙那边的对话听完了,没什么过大感觉,这样的事,原本在学生中也算不得什么新鲜的,待得对面安静下来,她便蹬上了墙根,打算从另一边寻找能通到大道上的路。

却没想到双手才刚扒上墙缘,身上的钥匙就掉了下去,落在了地上,立时划破了一片静谧,她心中暗呼不好,一时间紧皱着眉,祈祷着没人听到刚刚的声音。

谁知,意外却超乎她的想象,来得那样急——

她来不及躲避,被翻墙过来之人径直踢中眉心下端,因为双手扶着墙,尚且勉强稳住了身体,却阻止不了疼痛的泛滥,一阵酸气恁地充斥进鼻腔,急速延伸进泪腺和咽喉,眼泪条件反射的淌出,完全不受情绪控制。然后,很快的,一股温热加诸上来,有些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淌出来。她使劲往里吸着,但止不住。

那个从墙头跃下的人显然不在乎伤到她的事,身子一落地,便一把从围墙上拽下她,无视那一片狼藉的脸孔,冷声诘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她到了这会儿才能有机会看到对方的脸,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惶然的瞪大眼,联想到刚刚听到的一切,更是抑制不住的战栗起来:“你,你怎么会……”

她的反应,令他迷惑,不知道她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她感觉到脸上黏黏热热的,还有着腥气,本能的抬手一抹,竟是满手的鲜血淋漓,一时间受到视觉冲击,心脏一阵紧缩,猜测一定是鼻子受了撞击的缘故。那股不间歇的热流让她抑制不住的腿软,于是胡乱的擦着。

“刚刚那边有跑动的声音,大家去看看。”

恰在混乱当头,不远处传来的挟满怒意的呼喊声令两人皆是一愣。

“躲到哪去了?把地掀了也要给我找到,臭娘儿们,看你能有多大能耐!”

她立即听出是梁歂的声音,恐惧的白了脸,惊惶的往四处望去,竟是没有个掩藏的地方,她一时间顾不得许多,放任鼻血胡乱的流淌,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央求:“拜托你,救救我。”

他皱眉甩开她的手,为她无理的要求:“我可不想惹麻烦。”

耳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每一声都像是砸在她的心上,她咬唇狠了狠心:“你要是不帮我,我就把刚刚听到的事说出去。”至少,他能把她弄到墙那边去,她现在这副样子,靠自己翻墙过去实在困难,而且她也怕会来不及,刚才看他的身手,那样的敏捷正是她当下急需的。

“你——”他死死盯住她,神情充满怨气,“你果然都听到了。”

“没错,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这周围一定有帮你把风的人吧?那个总跟随你的男人呢?墙那边一定停着车子对不对?”她一口气问道,她就是坚信他一定能保护的了她——只要他想。

他没作声,并非不屑一顾,只因为的确没什么好回应的,她所说的,一个都没有。他脸色暗了暗,眉宇间显现出思想斗争的样子,下一秒,他突然抬手握住她的肩,抓住她的衣料。

这样意外又放肆的动作,令她惊叫:“你干吗?”

他冷道:“你不是让我帮你吗?那么就按我的意思来,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

说着,一个加力将手下衣料顺着肩线掳下,一直拉到胸衣上方,落入视线内的肌肤雪般刺眼,不断的有红液滴落下来,又增添了一股邪恶的妖娆,他不禁微眯了眼眸。

感受到了这具身躯的颤抖,他讽刺的淡笑:“还要继续么?确定要我帮你?”

她呆滞的瞧着他,脑中混乱,鼻子里、喉咙里,全是腥热的湿黏,这样的处境更是令她的应变能力急剧下降。直觉那些人已经快到巷口,他不再征询她的意见,稍一施力,将她压向后方石墙,脸颊作势贴近。

她仓皇的闭起了眼,指尖抠进身后的砖石,脆弱的战栗着。事情怎么会变这样?她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和那些人渣想的事一样么?

此刻,道路另一端,梁歂带着他的人赶到了传出声音的岔路口,笔直的小路尽头,一眼就能看到些什么——一对躲在此地亲热的男女,梁歂犹豫一下,还是招呼着手下人走进巷子。

林国栋仿佛刚发现他们的到来,第一时间除下身上的外套,罩在她的头上,却刚刚好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对方看到她半裸的身躯,和他们刚刚的亲昵行为。

接着,他皱眉转过身,一脸不悦:“没想到挑了这样偏僻的地方也还是会被人撞到。”

梁歂显然认出了他,刚才叫嚣的态度这会儿倒立即变得和气起来:“哎呀,是林少啊,不知道您在这里,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边说着边真的挪动了脚步,却在转身的刹那留意到了女孩手中提着的包。

突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且停住了打算离开的脚步,再次朝着他们伫立的地方缓步靠近:“林少,不瞒您说,我是来找夏芝芯那个小贱人的,”他眯起眼盯着夏芝芯的手,“我怎么瞅着那个书包眼熟的很。”

夏芝芯原本稍稍松绑的神经,因梁歂的一句话,再次剧烈的绷紧了。那些一直拼命往里吸的鼻血,这会儿也快濒临极限,就快要忍不住了,如果血就这么滴下去,梁歂发现了问起来,林国栋再这样用衣服遮着她,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她只觉得前路一片渺茫……也感觉到了搁置在她肩头的手掌亦是一阵持续的紧缩。

即使这样,林国栋表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异样,只是冷笑着流露一脸不悦:“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和那样声名狼藉的女生牵扯在一起么?你,是在羞辱我么?”

她的神情有些灰败、有些悲哀,鼻腔差点失去控制。

梁歂五官僵了僵,不甘令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终于还是赔笑道:“哪有哪有?我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只是怕这个女的手段多多,好心的提醒林少一下,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不过看样子,您可是清醒的很哪,希望没破坏您的兴致,您们大可以继续,我们不会再回来这里。”说着,这次真的转了身,只是前一秒还挂笑的脸孔迅速蜕变的阴沉,快步带着手下人走掉。

3、却忘了在别人眼中,他是美名,她是污名。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也不知道过了几分钟,两个人才意识到脚步声已经消散多时。

他小心翼翼的呼出口气,挪动僵硬的手臂,松开了她,她也显得虚弱的向后避开他的触碰,抬起来擦着鼻血的手仍在狂颤着。

他突然嘲讽的哼笑了下,伴着不稳的气息:“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你啊。”心中想着‘*’这两个字却没说出口,只是语带讥诮,“果然是名不见经传。到处都有男人在追你。”

她呼吸也很急,脸色白了白,本来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口,她当然知道学校人对她的评价,可她觉得解释这种事很累,而且也根本解释不清楚。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累及她的心房。

于是,从书包里翻出些纸巾,胡乱的将流血的鼻子堵上,打算就这样分道扬镳。

下一秒,他却突兀的躬身下去,径直的面对着她:“请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你有什么需要,我都可以满足你。拜托了。”他就那样弯着身子,脸庞完全压下,几乎成了静止的状态,而且好像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会做出这样正式的姿态,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一阵狼狈的面孔扭曲,她怆惶道:“你不用这个样子,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任何人说。”

他停在原地半晌,仿佛消化着这样的讯息,然后才缓缓抬起身体,眼中仍有着怀疑:“我能信你吗?你真的不会和朋友聊天的时候一不小心说出去?”

她笑:“我没有那样的朋友。”眼神有着一瞬即逝的落寞,接着像是要他安心似的挺直背脊,“我说不会说就一定不会,因为,我很清楚,那样的事传出去的后果,真的会很严重吧?我是不会做那种彻底毁掉一个人人生的事的,会觉得良心不安。”

听她这么说,他终是露出稍稍放心下来的表情。

这时才留意到了那眉心处逐渐浮现出的青紫,他想要说些什么道歉的话,可是那样的言语对他来说,陌生至极,几次想要出口,都梗在喉头,觉得别扭的很。

她显然没法看穿他的心思,只是迟疑的问道:“你常常那样吗?我以为你会是很骄傲的人,即使有求于人,也放不下身段。”

他扬扬眉:“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常常关注我?”

她心里一颤,忙掩饰:“你的事,不用关注也知道的吧?学校里哪没有你的消息?”

“彼此彼此。”他哼笑,其实是对自己因林家而赢得的瞩目感到不屑。却忘了在别人眼中,他是美名,她是污名。

可她还是冲他笑笑。已经不想再被别人看到她受伤的表情了,得不到同情和体谅,只能让别人知道怎么能伤她。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她补上一句。

他遂诚实的说:“这是第一次,实际上,我连拜托别人这样的话都没有说过,自小到大,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去求别人的。”除了想要自由,他有求过爷爷,可是却被无情的拒绝了。

她有着刹那的惊讶,却立即接受了他的话,她太信他说的,那样的人生,何其恣意,从来都是高立在云端被众人仰望、追捧:“那,你怎么能做到那样?不会觉得丢脸、不会觉得困难吗?”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自然要付出追求自由的代价。”

她听不懂他说的,他好像也没想让她听懂,这是他的人生,无须向任何人多做解释,懂他的人自然会懂,不懂他的,就算磨破嘴皮也没有用,所以他只能赌上自己。

后来的日子,他们没再单独碰过面,偶然在学校碰到的时候,他也权当不认识她。

她接受他的态度,甚至觉得他本该如此,像她这样的人,谁沾上谁倒霉,和她有关系的人,哪个不被人当成个笑料看。

她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梁歂不会放过她的,只是,她打算装傻到底。

看到他怒气冲冲的寻来,她勉强稳住情绪。

他将她扭到一旁的角落,面色阴佞:“看你今天还能躲到哪去?怎么?以为自己找到了林国栋那样的靠山,就忘乎所以了啊,那天我知道是你,只是给人家面子,才没揭穿,你以为自己怎样?人家还不是当着我的面果断的和你撇清关系,像你这种小贱人,也妄想攀上那样的高枝儿?做梦吧你!”

她流露一脸困惑:“梁少,你在说什么啊?”

他一把扯起她手中的书包,赫然发现她将原先那个换掉了,上下打量一通,该死的竟然记不起她那天穿了什么样的鞋子,或是其他任何细节。

她看穿他的心思:“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也没有逃跑过,那天,只是突然家里有急事找我,我就回去了,看你也没再联系我,就以为没事了。”

“那我追的那个是鬼吗?”

“反正不是我,也许是哪个身材差不多的女生,看到你们,以为是流氓,才会逃跑的吧。”

“那好,我们今天继续。”

“可是,我今天下午有声乐考试……”

“你觉得和我说这种借口有用,谁管你怎样,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反正我这里要随叫随到!”

她知道自己找不到托词了,上次逃掉只是无谓的抗争,她知道的,可是就是害怕,一听说他们又要带她去那种地方,她就不寒而栗,她可以委曲求全,但是她不想让自己万劫不复。

见她不再拒绝,他显得满意,顺势搭住她的肩,搂着她从小径中走出来:“我说,你就老实跟着我,毕竟我也帮你摆平了那么多人,不然你怎么能有机会回来学校上课,算起来,你跟着我,是我比较吃亏,我能看上你,也算你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

她只是麻木的听着,这样不断在人生中重复的警告和自以为是,早就和她的生活融为一体,那样根深蒂固的渗透,她不奢望能摒弃。

“林学长,请收下这个。”

他们眼前的大路上出现意外的一幕。

女孩深深的埋下头,紧张到握住信封的手指不断颤抖。

望着那粉红色的信封和诚惶诚恐的模样,她突然很羡慕她的纯真,自己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吧?只是,太远了,都忘记了。

梁歂咒骂一声:“真他妈冤家路窄。”随即,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的笑了,斜眼瞥了眼她,“很镇静嘛。”

她撇开眼,她是真的镇静,不然,又能怎样。

林国栋听到声响,侧了下头,看到了他们。

随即收回了视线,含笑着接过信:“谢谢你的心意,我回去后会好好看的。”

“拜托学长了。”女孩头也不敢抬的慌乱跑走了。

他没再分精力给小女生,再次看向他们时,目光早已变得冷淡:“这是学校,需不需要收敛一些?”

梁歂刚好搂着夏芝芯来到他面前,故意不松手,就算他林国栋是学校的校纪委员又怎样?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他给他个面子,要是真的撕破脸,他也未必会怕他,反正这鸟学他早就不想上了,大不了被退学,回家让老爸养着。

但他还是故作礼貌状:“林少,那天的确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还耽误了您那么多时间,您看,连书包都不一样。我真是气糊涂了。”

明显的透露给他什么讯息,那样的欲盖弥彰。

“我根本不记得。”林国栋说的是实话,甚至她的脸,他都记不太清,只记得眉心被他踢中的那块瘀青,可是,现在,就连那件事他也没兴趣关心了。

况且,女生哪个不是提包鞋子一大堆,就算真的换了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可事实上,她此刻用的包真的是那天和他分手后,专程绕道去买的,她在家没有什么零用钱,一直都过着甚至连下人都不如的拮据日子,继涛出事后,裴珞双更有欺压她的理由,她的生活就更窘迫了。因此除了原先的书包,没有别的可以替换的,可她不能被梁歂抓到明显的把柄。

“哦,这样子啊,那就好,对了,刚刚的小姑娘不错,比我这个瞧着干净多了,林少好福气啊。”

林国栋和夏芝芯当然都明白他所说的‘干净’是指什么,只是都没表现出什么。

“嗯。”林国栋敷衍的应了声。

梁歂仍嫌不过瘾:“林少果然是喜欢清纯的,不过也的确只有那样的档次才配得上您,像我们,只能玩玩这种N手货了。”

她其实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就是能表现出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只是,心莫名的收缩着,一下一下,让她不由得加深了每一次的吸气。

不过看在林国栋眼里,她的确是平静的令人讶异,他暗自疑惑,这个人没有尊严的吗?被自己男人这样毫不掩饰的羞辱,她都不会觉得难堪吗……

果然是过尽千帆,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此了:“没什么事我走了。”说着,真的走掉了,连别过都没有。

梁歂对他这样轻蔑的态度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得意洋洋的说:“这下,你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吧。”

她想着至少僵笑一下,可是却都办不到,只是敛下眼,将苦水往肚子里咽。

4、那会儿,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也会因为这份热情而脱胎换骨……

同以往多数情节一样,不久后,梁歂看上了其他学校的女生,这些日子找她找的少了。

那些阔少爷哪个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她时常听一起出去疯的女生这么抱怨,她倒是觉得这是他们唯一可爱的地方。

因此,这天,她难得获得属于自己的放学时间。

校园里静谧的只剩下鸟儿的啼叫,她几乎带着些微的胆怯来到了琴房,仿佛于她来说这是个不可亵渎的圣地一般。曾经有那么短暂的两、三个月时间,她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心醉于音乐的世界中,只要一走进这间琴房,就贪婪的几乎不想离开。那会儿,她是那么心潮澎湃的沉浸在指尖滑动的喜悦中,以为自己的人生也会因为这份热情而脱胎换骨……

此刻,她坐在很久未曾独自呆过的琴房里,抚摸着黑亮的琴盖,无奈的笑了下,然后发出声短促的低叹。

她将琴盖掀起,看到那白色琴键上的一层细尘,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这架钢琴了。这间琴房是专门供学生练习用的,学校里,专心的学生实在不多,大多都是冲着学校的名气来的,然后便整天想着不劳而获,觉得自己会被机会之神选中。

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不把机会留给那些真心喜欢的人呢?她一边用细绒布轻轻抹去灰尘,一边想着这样的事。

眼看着琴键在她的手下恢复光洁,当她将双手抬起搁到上面,也不知道怎么就忆起当初面试的时候,那些因为落榜而挂满泪水的脸孔,突然觉得世界上有着那么多那么多人,牟足力气去争抢别人的幸福,到手了便丢到一边一点也不想要珍惜。当然,也还有她这样的,很喜欢,却又没资格沉溺。

于是,情不自禁的弹唱起自己写下的歌:“

如果重来,要把一切丢掉,

自由自在,笑看花开,

向着阳光,索要宠爱。

也有过美好,也有过骄傲,

可最终都被丢掉,

碎成碎片,再找不到。

也想伤心时大哭,

也想能得到爱护,

也想寒冷时能有人给心灵温度,

也想不再孤独,

也想写封情书,

也想手牵手走上回家的路。

也想抓住梦想,

也想将心情和谁分享,

也想无忧无虑的笑,

也想走出人生的监牢。

那么多的心愿,化成许愿星星,塞满了玻璃瓶,

总盼着下次醒来就能看到光明。”

放学的铃声刚刚落下,便有外班学生拿着报纸冲进林国栋班上,直奔他的座位而来。

“林少,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可是金菱奖史无前例的颁奖给个未满20岁的导演啊。”这人的父亲是知名娱乐报刊的老总,所以他经常能先于他人拿到第二天早报的样本。

大家立时围拢过来。

他接过那人手中的报纸,起初尚有着惊异和兴奋,直到看清报纸上的字句后,一切欢喜的情绪迅速的冷却下去,瞬间蜕变成不敢置信和郁愤,勉强的压抑住自己,他匆匆的走掉,留下一干人的面面相觑。

他径直的来到学校里最冷清的学生活动中心,这样的状况下他实在需要一个人静静。

随便找了间教室走进去,他坐到角落的位置,一路上被他攥得死紧的报纸,这会儿再次摆在眼前早就是一副破烂的样子,他却还嫌不够,狠命的将它撕扯成碎片,气愤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并不是一定要拿这个短片奖,他知道自己还太年轻,尚且缺乏经验,他不过是想要试探下评委会对他作品的反应,可他上交的明明是纪实作品,怎么会变成了蒙太奇科幻?他知道是爷爷撤掉了他的作品,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目的便是要他在大众面前竖立‘主流’的形象,而不是那种曲高和寡的文艺青年。爷爷曾经就说过他拍的东西都是旁门左道,要他明白什么是正途,现在,便是他给他的教育了。

可是,没有让他试过,凭什么就这样武断的否定他?

即便如此,即使这般的愤愤不平,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能激怒爷爷,否则他一定逃不开那片将人困死的泥沼。

此刻充斥在四周的无边寂静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渐渐的,心里的顾虑被旋律抹去,她忘记了周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扰,她的世界只剩下音乐,只剩下自己的心声……很久都没有拥抱过这种踏实的感觉,她兴奋的整个人都忘乎所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咽下心口的怨气,起身离开教室,一路向着楼外走,离得还有段距离时,便听到了那旋律,虽是隐隐约约的,却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急拽着他,一步步向着声源靠近。

终是在琴房门口止住了脚步,靠着墙壁,听着,那优美伤感的音律,那不华丽却动人心扉的歌声,像是最清亮的药膏,覆盖在他心口的伤处,让他急火般的愤懑悄然无声的冷却下去,平静下去……如同最绵软的雪花,唯美却凄凉的落满整个世界,凝结了一切,就连时光,都不再往前进。

同样的伤痛,同样的渴望,同样的包含期待的心,可是,他一直是怎么样的?一直在敌视着一切阻碍,一切不公,从来也不会安静下来去体验这种人生,于是,焦躁的活了这么多年,一昧的抱� �着他人的约束,然后让自己变得歇斯底里……

就这样,隔着一堵薄薄的白墙,她弹着、唱着、躲在自己小小又短暂的真实里,他听着、感动着,驻足在这时光停滞的奇迹中,他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人拥有这么朴实却惊人的力量。她不断的舞动着指尖,近乎于贪婪的沉溺,只有面对音乐,她才能回归到一个孩子的心境,那么坦白、真挚,因为,她不想让谎言污染了这片净土,这片她人生中最后的净土。

“阿栋,你在这儿啊。”李旌宇不知道林国栋去了哪,四处寻找,终于在这里发现了他,所以显得有些兴奋。

一声呼喊,震断了琴音,夏芝芯僵着身子,内心瞬间升腾起濒临极致的尴尬和羞臊,脸颊火烧一般的灼热,嘴唇也变得干燥,还以为这个时间楼里不会再有人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赤条条的袒露开自己,却没想到会被人听了去……

她气恼自己的失控,那充塞在内心的饥渴就这么暴露给了别人,她真的想要挖个深洞钻到地底下去。

所以,她只是僵坐在原地,因为羞赧而涌出了莫大的逃避的心思,只盼着那个人能快些离开,然后她便可以当作一切都只是个幻觉,其实什么人都没有来过……

她不断和自己说,往后再也不可以这么投入的弹唱了。这里,毕竟不是真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乐土。

李旌宇看着林国栋向他走来,刚想问他在做什么,却被他一个‘嘘’声手势止住了话音。林国栋迟疑了下,还是没有往琴房里看,经过那道敞开的门时,甚至是刻意的将目光撇向另一边,他觉得自己好像个被撞破的窥探者,于是快步的走离,不想被里面的人误会,他并不想知道那是属于谁的心事、谁的秘密。

坐进李旌宇的车,他瞧着他,问:“怎么样,计划还进行的顺利吗?有没有被识破?”

林国栋摇摇头,因为药物的作用,心跳的非常快,他勉强挥去头晕的影响:“他们已经开始察觉到一些异样了,前几天问的时候,我故意说的含糊些,以免他们现在就请医生来看,我想要病情再严重些,保证医生那关能过。”白天的时候他都是靠着药物来维持正常生活,为了让身体在夜间更大程度的被毒瘾折磨,他还刻意加大了服用剂量。于是,每个夜晚,他几乎都是精疲力竭的昏睡过去。他就这样咬牙一天天的支撑下去,一边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边积累着自由的本钱,他就是要将自己搞得精力透支的模样,然后让爷爷不得不放走他。

“可是,我看你的脸色,再持续下去会不会扛不住啊?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或是弄假成真。”

“不会的,放心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有分寸。”他又本能的晃晃头,晃去眼前的重影。

李旌宇瞟了他眼:“不过我觉得你该转行做演员了,别说,你这演技还真不赖,就我这知道真相的,有时候也觉得看着像是那么回事呢。”

他配合的笑下,然后将脸扭向窗外,不想被看穿什么。

他进了家门,看到门口搁着的凉鞋,嫌恶的拧了下眉,刚想转到一边脱下鞋子,娇媚的声音刺耳的骚扰过来:

“阿栋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刚好能让我碰到。”

本来不想理睬的,但眼见对方笔直的走过来,他后退一步,冷冷的瞧着她:“你不可以走这里。”他暗示的伫在正门前。

女人停在门扉处,一边穿上她精致的细跟凉鞋,一边嗲声嗲气的说:“哎呀,我差点忘记了,谢谢提醒,差点惹了祸,外面还有记者守着呢吧?”看到对面盯着她的冷凉眼眸,虽然没什么情绪,可却是赏心悦目,体内的风骚本性禁不住被勾惹出来,“阿栋真是越长越帅了,连我这个姐姐都瞧着心动呢。”见他没反应,她所幸大胆的抬手,以指尖挑逗的去碰他的脸颊。

他本能的试图避开她的手,却因为后背已经抵住门板而没了退路,被她的手指轻微的滑擦过去,于是嫌恶的皱眉,语气沉冷:“你最好不要得意忘形,如果真的被拍到什么,到时候会把全部责任推给你。”

她满不在乎的笑出来:“但是,你爸爸也会很麻烦吧,这个烂摊子怎么也不能只有一个人来收拾,男女之间的事媒体当然是会找上双方当事人,你说是吗?”

他冷笑:“我们可以说,你是以公事为名来到我家,却借机以色相勾引我爸,却被当场拒绝,出于怨恨报复才炮制了那样的新闻,想要拖我爸下水。”他面露讽刺,“毕竟,这样的事从前不是没发生过。”有太多想要找机会露脸的女明星妄想借着林家的势力,改变命运,不惜牺牲名誉和良知,造谣惑众。

她一直信心满满的面容这下才变得难看起来:“小子,算你狠,果然你们林家男人都是一样,自私又卑鄙,放心,我不会这么笨得罪你们,毕竟林家带给我的好处远大于我损失的,而且,我不在意再多损失一些。”她说着,又用狐媚的眼神递给他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想损失,我对老女人没兴趣。”他淡漠的说着。

“你!”她气得瞪大眼,撑了半晌,发泄似的狠命跺下脚,转身朝着后门方向走掉。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出书桌前的靠背椅,坐进去,想着,父亲和母亲这样的结合到底算是什么呢?他不知道曾经的感情是否真实,至少现在,在他们之间,他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至于他自己,对那些个女明星、乃至身旁的女生,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是厌恶的,从小亲眼见到的、耳闻的种种,早已让他对女人不抱任何期望,到头来,都只会沉迷于物质和*。

他想做的只有电影,他早就定制了严密的人生计划,几乎是锱铢必较、无比苛刻的,25岁之前,他要拿到亚洲的导演新人奖,35岁之前,要拿到国际导演奖,他的眼界绝不止满足于亚洲这片区域,他要的,是打动全世界。

可是,置身这个奢靡的梦想工厂,怎么能少得了和女人搭上关系?他不是个冥顽不灵、墨守成规的人,如果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逢场作戏而已,他游刃有余,毕竟是自小便耳濡目染的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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