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六七个裹紧衣服哆哆嗦嗦的一般干部正围坐在宿舍楼前矮石凳上聊天，尚未开春的太阳就像打了把伞，一会儿露出半张脸一会儿又遮上，人们就无所事事的一会儿站出去一会儿又躲进来。李为前两天问过强人范什么时候下村里，他说那又不通车十来里山路现在走下来脸都会吹掉一层皮，过段时间再说。镇里下有七个村落，依远近分别叫一村二村和三村，中间两个村依地势取名塝下村和岗上村，最远的两个则叫地远村和天远村，其中四个村庄有车辆经过，其他三个有一条可以往外拉粮食的土路，强人范带李为包的就是天远村，天远天远当真有天那么远。

其实不光是一般干部，好像乡镇自从开完口子会后就再也无事可做，乡镇办公楼内整天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玻璃声音，三餐饭点的时候绝大部分人才会出来，吃完后大家又站着聊天消食，这时院子里热闹的像庙会，再之后就又如流水到了平地缓缓地寂静上小半天。

李为就是在这段时间才能大概分辨出副职干部的轮廓。好像或许一共有九个人，本地乡镇的有两位，一位是个和和气气的中年胖子没啥特点，一位是廋杆混混风格的精明样子人，总是挂句口头禅‘莫管怎么来，赚到钱就是好的’，两人是所有副职中露面最少的，据说是有些田地和山林要打理，所以和大部分人都只是点头的交情；女性干部有两位，都是短发圆鼓黑脸的女性干部模样，大大咧咧的叉开双腿走路，两手放短西装口袋里仰天大笑，这倒是挺让家中男人放心，说是还有一位去年初呆家里生孩子就没在过来了。

所以副职干部中李为印象最深的有两位：一位高大肥硕叫做‘国平’的副书记，自己买了辆大摩托车上下班，一个礼拜偶尔两三天在**里，他和杨三舅认识，偶尔会在李为面前讲些杨三舅赌博有量让他佩服的事，最喜欢跟一般干部开玩笑，怂恿大家去泡‘小东陂佬’，如果她不同意就在她房门前扔撕开的避孕套，再主动去安慰她不就容易得手了么，‘小东陂佬’通常站在旁边忿忿的说句‘国平书记真是坏人’后羞涩的跑开，然后他就拍着大腿和一般干部哈哈大笑。

还有一位叫做‘江胡子’的，戴副眼镜满脸络腮胡子，之前是中学老师和李母认识，在整个乡镇都最为有名，恶名。他负责计生口子，做事风格煞辣敢于吵闹打架，眼珠鼓暴一瞪时颇有几分煞气，管了几年计生后村庄人哄小孩都改口为‘莫哭哦，江胡子来抓你了’；与之相反的是对一般干部还挺好，每年计生口上的几个后生仔都是足额足量拿到下乡费，而且每个月会找机会让口子上的人到外面吃一两顿，偶尔也让叫上乡镇里的其他一般干部过来白吃。计生办有辆破烂到上不了牌的军绿色老吉普，大部分的周末周初江胡子自驾往返县城，优先保证计生口的县城人，如果有空位其他人也可以来挤。

乡镇院子里整天看不见人，也不知道他们都去哪里，所以李为觉得很无聊，逛了两天镇子看腻了O型腿的老妇女打肥浇菜地后，买了几本大唐双龙卷等武侠小说日夜不分的闲翻，偶尔翻得眼睛实在疼后就去山口佬给了钥匙的房间里打会游戏机或者拧人王那玩会，他是唯一一个经常在宿舍里的，整天趴在桌子上弄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或者是个会翻身的火柴盒，或者是学李寻欢刻木头，或者是神神秘秘写东西，看到有人就赶紧锁进抽屉里。聊上几句后无话可说就又回宿舍接着看小说。

或许是这种错乱的生活规律，李为梦魇的十分厉害，只要一睡着就必然着魇，或者是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或者是看到黄白老旧的横梁，或者是听到楼下有哭泣声，李为习以为常，知道这只不过是意识醒了身体还没跟上时产生的错位感。

不对，是真有人在楼下哭！！李为吓得腾一下坐起来，全身毛孔唰的竖起来，盯起耳朵仔细听，一个粗哑的男子在正下方低声啜泣，一边小声含混不清的咒骂‘怎会不死你…呜呜…死人…你们这些天收的…呜呜呜…崽呀崽…你们是要我命…’，窗外已斜阳坠幕，似有似无的寒气从窗户中间的缝隙里逼进来，李为眼前一阵昏暗，经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心里惶恐到了极点，赶紧慌乱套上衣服裤逃也似的跑出旧影院，院子里一群人影影的站那聊天，李为放慢点脚步使劲深呼吸几下，生怕被人看出和笑话他的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