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先锋市到了台风季，当挂起橙色预警信号时就可以停课停业，大概的强度就是肉眼看到台风折断树杈当滚铁环满大街铃铃铃疯跑的时候，香江人则习惯用他们那的风球来判定，香江比起先锋更为近海，所以李为办公室的放工信号较市里其他地方又更为早些。

趁着风小的时候和陈菲去麦当劳吃快餐，透过玻璃门乐滋滋的观看许多人弯腰追在风刮走的伞后跑，李为假装无意提及现在宿舍里都是粗鲁的工人，想搬出去住，在西郊外有集中连片的农民房小区，一房一厅只要三百五十元一个月，让陈菲提提意见那片是否合适。陈菲十分清楚李为的用意，低下头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沉默一小会后，抬起头来说些好呀，还不错的话，满脸绯红，桃眼泛波。李为心想这是成了，压制住想要狂叫的兴奋，撒欢似的一个人赶去小姑的厂子里。

李小姑厂子里的那两张大长桌利用起来了，坐了十几个老老小小的妇女，这是又上了纸品手工线，手工的好处是启动费用小，没有设备投入只要增加几个包住的房间就好，除了养住固定的两三个女工外，其他人的工资多是按计件结算；劣处是利润异常的薄，必须要有巨量持续，否则留不住想赚钱的女工们。

看到李为进来后，李小姑放下手中的盒子从手工桌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服和巴掌的灰尘，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厂里来，就下班了吗”？其他一些女工抬头看了眼，低下头继续她们的手工和聊天。

“这不是打台风提早放工了嘛，你这不放吗？”李为冲着小姑和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小姑父和杨洁笑，接着用手指了指窗户玻璃，“风都打的这么大，这窗子吃的住么？”厂子里用的是平开窗，这种窗户风一吹就咵咵咵响得厉害，像是整扇都要飞出去一般，顺着窗户边的是一条条明显水迹，雨稍微大点就会在地上汇成一条条的水溪；写字楼里用的是悬挂在建筑架构框架外侧的幕墙，风荷载通过锚接点传至建筑物主框架，再加上中空玻璃，室内没有风声只有风压，人在这种状态下会有种心悸的感觉。

“那比得你们哦，我们这都是卖苦力的，即使你愿意放

假她们还不愿意呢，出来打工都想赚两个钱，至于台风，呵呵，就是落刀都没人管”。小姑哂笑的接了句，几个人到小房间里喝水去。杨洁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爸爸身边，说是打台风一个人在家里怕，刚才打伞跑过来。小姑父对女儿的确关爱到骨子里，溺爱的看着女儿眼神中满是笑意，对李为讲些她近期表现，帮做家务外还到旁边两家厂子里去帮做模特拍照片，说着说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感叹几句‘女儿长大了’。

李为一边客套的点头，一边顺口问到：“最近厂子生意怎么样？这手工上的怎样”？

“还好还好，”小姑父轻轻点头，脸上的笑意有些散，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又想了想，接着慢慢说话，“这两个月比之前好一些，上了手工后带动烫金的生意也多了点，现在人也懒，觉得一家能做就省得分两家，货物要搬来搬去，不过单子还是不多，做手工的人都做不住换了几批，搞得又要重新熟悉工人，也是难事。最关键的是，现在赊账的厂子太多了，大多都要押货款，吓得有好多单子都不敢做，一个是自己没钱押不了那么多货款，再一个万一有个啥那就血本无归了”。

“那你也赊其他人的款呗，反正大家欠来欠去，到时候抵就是了。”李为跟着往下问到。

“你又不是不晓得姑父，又太老实胆子又小，”做到旁边的李小姑使劲叹口气，有些埋怨，“欠到人家一点点钱就捉急的要给人家送过去，别人压多点货款就受不住，就跟前日子有个厂过来想下个好大的单子，但是要压货款三个月，你小姑父想了一夜没得睡，还是把人家给推了，真是…哎”，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摇头叹气。

小姑父脸色有些发急，冲着李小姑哎呀一声有些生气：“那是要压将近一百万呢，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一压又要压三个月，欸其他单子怎么做哟”。

“去借呗，做生意哪有不借钱的，”可能前日子两人为这事拌过嘴，气还没消下来，李小姑还是有些气绷绷的说，“好不容易像天上掉下来样来了个大单，结果还不敢做，一点魄力都没有还做什么事哟，你看像国强一样，他不就是顶住上，一下子忽

声就起来了”。国强就是小姑父那个做印刷的外甥，听说生意越来越红火。

“哎呀，不要老是想住问国强借，他也是做生意的，钱都滚在里面，人家也难，我真的开口问他借，人家借不借都为难的要死，那下次人家看到你还不得打飙脚跑哦，”李为终于明白两人争吵的关键，小姑父两手一拍，满脸通红压住嗓子冲李小姑回嘴，然后转过脸强笑和李为说话，以缓和下争执的气氛，“你说是这么回事啵，问人家做生意的白借钱，当真除了是自己的爷娘，其他在几好关系的都不肯，你说我说的有道理莫，”看到李为附和点头，又说上几句后消下气来，然后又笑着和李小姑说话打圆场，“再说了，有时候这东西要有命，不能硬上，国强有些情况你也不是很了解，那还是有其他很多机遇在，我们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个单子来得太怪太急，日子还是过稳妥点好，莫慌了手脚，老李同志，”边说边伸手拍了拍李小姑的肩膀，“要真的打硬上，上的好成不了国强，上不好就成了二明子，嘿嘿”。

听到最后的打趣，李小姑也噗嗤一下笑了，摇摇头叹息：“哎，算了算了，我们也没有那个发财的命，正正定定过日子就好了，”又对一脸茫然的李为说，“黄二明昨晚到我家里，已经离了婚，厂子也经营不下去准备卖掉，哎，好好的日子过成稀烂，以前有店有厂，还说要接爷娘过来住，现在，欸！什么都没有，连个房子都是租的，当真白做了这么多年，都不晓得他怎么想…哈？你问他以后打算怎办呀？他说是说打算捡起以前的行当，准备选个地方开个大点的超市，具体情况我也没问，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晓得”。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刮得所有人都有些怕，赶紧收好压好东西放工回去，趁着临走的匆忙，李为说了想搬出去的事情，李小姑似乎很关心的询问李家父母知不知道、住的地方有没有找到、有没有什么帮忙的地方，等等等等，最后笑着说你自己定了就好，以后有空就多过来玩。只是不知是否多心，李为从这么一长串的话语中却听出她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第二天风打的小了点，李为拎上小皮箱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