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民在工程队开搅拌机已经一个礼拜了。在这一个星期里，他不但学会了如何干活，而且适应了工程队的生活节奏。

半夜里下了一场雷阵雨，起初，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继而大雨如注，雨水打在屋顶的彩钢瓦上，轰轰响成一片。好在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半小时，雨就停了。由于工棚所在地地势低洼，昨夜的雨水进了工棚，脱在地上的鞋在水上像小船一样漂着。幸好刘工给他拿来一双雨

靴，不然的话赵民就得穿着湿鞋干活儿去了。

由于昨夜下雨，杨浦安排工程队六点钟吃早饭，吃完早饭再干活。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明显变凉了。下半夜，赵民就觉得被窝里又湿又冷。一大早儿，有的工友就找出电褥子铺上。工棚里又潮又湿，伏天里都有铺电褥子的。可赵民没有电褥子，一个电褥子最低也得十多块钱。赵民兜里只有十块钱，临来省城前，母亲给了他一百元钱，连同自己兜里的十块钱，他一共有一百一十元钱。可在乘公共汽车时，趁赵君打盹儿的当儿，赵民把一百块钱又揣到赵君的口袋里了。去于洪工地找王亮的时候，还是大姑张慧茹掏钱买的票。

“你今天必须买一个电褥子，又潮又冷又湿，在这种情况下睡觉是要做病的。”薛文吃早饭时，对赵民严肃的说。薛文是铁岭人，也在这里当力工。他与赵民晚上休息时，铺挨着铺。

开搅拌机的有一项福利，更应当说是一项补偿。因为开搅拌机的负责倒水泥袋子，这个活又脏又呛，时间长了容易得矽肺病，所以没人愿意干。水泥作为原材料是由大包购买的，水泥袋子的回收也是由水泥生产厂家进行的。但大包是不屑与二包争这点蝇头小利的，所以二包每回收一个水泥袋子就能得到二角钱。这样，按杨浦规定，赵民每倒一个水泥袋子，队里得一角钱，他自己得一角钱。

吃完早饭，他们就上工了。由于工地道路泥泞，赵民他们往手推车走的路上铺跳板。一切准备就绪，赵民开启搅拌机。今天的工作是打彩钢厂房的基础墩，搅拌的是C30混凝土。由于混凝土号大，用水泥量就大。所以刚干了两个小时，水泥袋子就攒了一大摞儿。赵民把水泥袋子铺平捋直，然后放到搅拌

机电源箱下边。

昨天夜里下过了雨，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高高挂在中天，虽已到了秋天，正午天气仍然很热。赵民又忙了一大气儿，又倒出十来个水泥袋子。腾出点空儿，他把这些水泥袋子

捋好，要把这十来个水泥袋子送到搅拌机电源箱那儿。他突然发现，电源箱下面的水泥袋子全不见了。赵民想，是不是谁跟自己闹着玩儿，把水泥袋子藏起来了?于是，他四下里踅摸。蓦然发现一个老年妇人拿着水泥袋子正在走出工地大门。赵民扔下手里的水泥袋子，朝老年妇人追去。老年妇人行动并不快，她刚走出工地大门，赵民就撵上了她。老年妇人头发已经花白，两腿有点罗圈。“站住，放下水泥袋子！”赵民断喝。

老年妇人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怒目而视，皱巴巴一张黑面孔有点扭曲。“小子，是你跟我说话。”老年妇人道。

“你拿了我的水泥袋子，不跟你说跟谁说。”赵民与她针锋相对。

“怎么是你的水泥袋子，你能叫答应它吗?”老年妇人对自己的回答有点洋洋得意。

赵民对她的胡搅蛮缠有些无语。赵民心里暗道，跟这种人多说无益。于是，他上前两步，一把就夺过水泥袋子。老年妇人遭到突然袭击，她有点猝不及防。待她发现了水，泥袋子被夺了回去，她发疯似地往回抢水泥袋子，同时，大骂道：“小兔崽子，还敢抢你家老祖宗的东西。”

赵民不再跟她说一个字，他只是把水泥袋子用力一甩，那个老年妇人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坐到夜里下雨形成的水坑里。

老年妇人哀嚎起来，赵民充耳不闻。他迅速地跑回搅拌机跟前，搅拌机还在转着。他刚才离开的太仓促了，他忘了关搅拌机了。这时，薛文推着手推车回来了。他把手推车放在出料口下方，马上过来与赵民说话：“赵民，是你把那个老太太推到

泥坑的?”

“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摔到水坑里的。”赵民分辩道。

“不管是不是你推的，只要能跟你沾边，她就要讹你的。”

最后一句话真让薛文说中了。中午一过，一个中年男人骑倒骑驴就进了

工地大门了。他轻车熟路，只一会儿，他就找到了赵民。

他站在赵民对面，这个中年男人是一个矮子，足足矮了赵民半头。他的脸与坐在倒骑驴那个老年妇人的容颜可有一比，都是黑黑的，皱皱的。他对着赵民大喊道：“小兔崽子，你活腻了吧，还敢打我妈！”

这个中年男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出拳打在赵民的左眼上。赵民只觉得左眼一痛，接着两眼都冒金星。赵民从来没有受过这个，他的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他抬起腿一脚踢到那个中年男人的裆部，那个中年男人“嗷”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个坐在倒骑驴上的老年妇人下了板车，来到赵民的背后，一把薅住他的头发，任赵民怎样反抗她就是不撒手。这个时候，工地上的人围了过来。薛文薅开老太太的手，老年妇人

见有人拉架，顺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110警车呼啸而至。从车上跳下两个警察，分开众人来到搅拌机跟前的现场。“谁报的警?”高个子警察问。

那个中年男人回答道：“是我报的警。”他用手一指赵民说：“是他打了我和我妈！”

赵民分辨道：“是他先打的我，我是自卫！”

警察不容他分辨，抓起赵民将他塞进警车。同时，中年男人和那个老太太也上了警车。

警车呼啸而去，把赵民他们三个人拉到银岭派出所。赵民被送进派出所的留置室。这里设施很简单，靠墙有两张长椅。但同一辆车拉来的那两个人却没到这里来，赵民想，八成还有另一间留置室吧。这时，留置室进来一个警察，他看赵民坐在长椅上。这个警察厉声喝道：“站起来，到那边蹲着去！”

赵民不明白，不就是打了一场架吗，况且还不是我先动的手，这么厉害干什么。他从长椅上缓缓地站了起来。警察过来，冲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还不服天朝管了呢！”说完，开

门扬长而去。

警察刚走，就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为首的就是那个在工地与自己打架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声令下，两个壮汉摁住赵民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