耷拉着眼皮，季浩然困得要死，迷迷瞪瞪地下意识用方言瓮声瓮气说道：“洪军说的对，累了一天，可困死俺啦。睡觉睡觉！”

说完，他精神了许多，蹭蹭，双手向两边伸展，紧紧抓着上铺把手，一脚踩着下铺铁床头（无爬梯设计），一使劲，身体虚空向上，“吱啦吱吱！”是铁床跟水泥地面刺耳的摩擦声。

铁床左右摇摇晃晃个不停，姬洪军感觉铁疙瘩随时要倒过来，那架势似乎要跟“侵犯”的人类同归于尽！

不忍直视，转眼再看，季浩然安然无恙。他刚爬到了上铺，没有停顿，抱起厚棉被，落到半空中，干等着，左瞧右看就是没有地方安置。

见状，喻永鹏小跑着拉开柜子，欣然道：“我这里有一张换洗的新床单，铺在角落里吧。大家把被子放在上面，明天谁最后拿被子谁收拾，咋样？”

哈哈大笑，赵永军赞道：“嗯，小六是咱们的及时雨。兄弟，你真是好人。哈哈！”说着，开始整理他的内务。姬洪军接过季浩然的棉被，紧随其后，再看，床铺上整肃一空。

眨眼间，4人的被子已妥善处置，算是有了合适归处。

杨靖抬眼看着地上整整齐齐保持原状的4床豆腐块，再瞧了眼自己的。他没有犹豫，直冲下铺自己的铁床，一把抱起大棉被，一使劲，被子不仅没有动，而且他惨痛的喊了一声：“啊！”

一惊一乍，差点闪了腰，杨靖揉着后背，大喊埋怨道：“我靠，不是12斤吗？俺咋觉着肯定超过40斤呢？哎呦，俺的腰啊，俺受伤了，明天是不是用不着军训啦？大哥，恁是班长，俺要请假。”

噗！付佳一实在无法忍住，还是大笑了起来：“哈哈！”其他人也忍俊不禁：杨靖这个二货。

付佳一走过去，一把扯开眼杨靖，努红着脸，帮忙把被子抱放到一起，一边斥骂道：“恁个蠢货，刚才恁自己足足加了2大盆水，不知道吗？不知道的当啷（方言）恁洗被子呢！可不有40斤？”

眼前，杨靖红着脸梗着脖子无视大家的鄙夷，正盯着赵立军回话呢。

看着他有些无赖的样子，赵立军沉声道：“杨靖，你装死奈还（方言）别拖累我。有本事找班主任去请假吧，哼，我想他很喜欢给你聊一聊。”

一提起班主任，杨靖顿时偃旗息鼓，腰也不疼了，端着剩下的第三盆10多斤凉水也不气喘了。他嘴里嘀嘀咕咕，本想倒到水池里的，吱吱！突然脚下一打滑，身体跌跌撞撞失去控制，脸盆里水花四溅。

恰好，被他身边眼尖手快的姬洪军扯住、扶正，杨靖总算没有摔倒，可地下到处洒落着星星点点的水。杨靖有些狼狈，自言自语自嘲道：“他娘的，俺今天倒霉透顶，喝凉水都塞牙。”

发现床上的被单也湿了大半，他百般无奈，只好把脸盆先放在板凳上，一把抓住自己的床单，低垂着头自顾自地轻洗起来。

本来210室刚刚消停下来，“嗷！”突然一声尖叫。

声音震耳欲聋、直冲云霄，付佳一正蹲着拉床底下的迷彩布包，心疼的欲哭无泪，一边大叫道：“杨靖，你赔俺的布包，这可是前天花50块钱新买的啊。里面还有新买的换洗衣服，啊，全被你这个家伙弄湿了。”

听闻，赵立军赶紧小跑着冲过去，那里也有他的行李箱。他顾不得地下有水，直接趴下，一把从床底下拉出来。检查一遍，他暗自庆幸多花20块钱买了塑料的，想着可也禁不住水长期浸泡啊。

似乎跟杨靖没有关系，他呆呆的漫不经心地洗着衣服。

赵立军很生气，埋怨道：“杨靖，幸亏你在下铺，否则，咱们寝室被你弄得水漫金山啦。我求求你省点心消停点，好吗？”

姬洪军看着杨靖低垂着头更低了，几乎要埋到脸盆里，他背对着大家上身似乎在轻微抽搐。是的，210室又被杨靖搞乱了，大家的劳动成果付诸东流。

心中暗叹：可悲又讨厌，姬洪军劝慰道：“算啦！立军，咱们赶紧收拾下，累了一天准备睡觉吧。”

6人开始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互相埋怨，好不热闹。

晚上21：58，宿管员似乎再次隐身，没有通知。

夜色深沉，外面响起了嘀嗒嘀嗒的军号声，悠扬婉转，穿透岁月的尘灰，愈显嘹亮，似有谜一般的魔力。仿佛真的身处军营，开始了军队生活。

210室全员停下手中的活计，连忙回到自己床铺躺下、休息。

军号声停了，白炽灯也熄灭，又陷入满是黑暗的世界。

躺在硬硬的床上，姬洪军觉着新鲜，更有着特殊的精神力量感染着自己，仿佛回到60年前的战争年代，民族危急，军号嘹亮、金戈铁马、炮火纷飞。迷迷糊糊回到现实中，自己确实得按照军人严格要求！让军训更有价值。

或许，大家今天下午真的是累坏了；或者糟心事太多没有力气再嬉闹；亦或，想着各自的事情没有时间再继续闲聊。充实而又杂乱的一天，宿舍里不再如昨天那么的团结和谐。

一会儿全都进入梦乡，沉沉睡着，而窗外月光渐明。

盛夏的北方凌晨神清气爽，稍有凉意，乌云包裹住婀娜的月光，闪闪的眨着眼睛的星星似乎累了，隐去光辉。天空全是黑漆漆的，大地也找不到一丝光明。

嘀嘀嗒嗒，隐隐约约的传来好似军号声？由远及近，悠扬响起渐到嘹亮。姬洪军晕乎乎的，迷迷瞪瞪的猛然惊醒，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赶忙起来，小跑着到窗边，观察具体情况。

外面都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听到有人在远处铿锵有力大喊：“起床啦！”“准备集合！”“不许迟到！”像是教官？姬洪军如梦方醒、悚然而惊。

姬洪军马上转身开始起床穿衣服，可转眼一瞧，宿舍里一片黑，其他人似乎仍在梦中。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形，自己赶紧叫道：“大家起床，没听见起床号！要集合啦！”

声音不大也不小，有心人被叫醒了，闭着眼摸着就穿衣服，仔细看，已有5人手忙脚乱地正在忙着整理。

姬洪军初步穿戴完毕，借着旧手表的夜光摸到开关处，黑色半圆球体，摸到凸起，啪！打开，室内依然一片漆黑，骂道：“这么黑，我靠！怎么不供电？灯泡成了摆设吗？”

没有人轻易搭话，可起床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许多。

黑咕隆咚，凭借感觉杨靖床上似乎没有动静，姬洪军烦闷不已，起床气怒到头顶，痛斥道：“谁离着杨靖近些，赶紧摇醒他，别他妈的再次给咱们丢人现眼。”

喻永鹏和付佳一同时转过身，两人猛地摇晃着睡的跟死猪一样的杨靖。杨靖不仅没起来，还闭着眼臆声道：“嗯，困死了，再让俺谁会儿，躲开！”他手劲很大，说着推开了两人。

如果开着灯，就可以看到杨靖的头往被单里缩了缩又往枕头里埋了埋，手放松的放在自己面前，睫毛轻轻盖下，似乎因为黑暗无措而又微微颤了颤。凑近，还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头发凌乱一撮一撮毫无规律的散在枕头上。

叹一口气，轻轻一笑缓步上前，姬洪军大喊道：“杨靖，班主任来啦！”本来还哼哼唧唧的，杨靖一听到班主任三字，悚然惊醒，猛的直挺坐起，一边手忙脚乱找衣服套着，一边胆战心惊道：“啊？殷老师，俺正在起床，马上好，马上就好！”

其他人没有笑，只是静静看着等待着。虽然因为黑暗看不清，可不敢再让二货连累。

从姬洪军醒来到杨靖起床就发生在5分钟内，嘀嘀嗒嗒，军号节奏陡然加快，赵立军叫道：“是集合号！杨靖你第一个出门，马上立刻！”

5人也没有时间再洗脸刷牙直接出门，只有之前姬洪军抽空匆匆洗了把脸，转身把门锁上。大家小跑着一边系皮带，一边扣着扣子下楼。

就听着有人高喊：“到学校前院集合！升国旗！”

天泛鱼肚白，东方的天空终于有点发灰的亮色，可依旧看不到3米之外的人和物，凭着感觉跑起来，piapia的脚步声响彻校园，一股凉爽的微风迎面扑来，禁不住打个寒噤，人更清醒了些。

伴着催人又惊心的军号声，学生们不断加速跑，似乎永远赶不上集合的号角。就听到周围不断有人高喊：“快！再快点！”“跑起来!”“睁开眼！别挡道，加快速度!”……

穿过老教学楼的楼道兼南北通道，终于跑到了前院，国旗杆下全是乌泱泱的一片，恍恍惚惚到处都是人。没有学生敢乱喊，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凭着感觉寻找自己的队伍。

像似刘东道轻呵道：“不要乱跑，赶紧归队。”姬洪军了然，压着嗓子悄声道：“一班就在前面，别乱跑，后面的跟上。”终于找到队伍，借着微弱的光找到自己的位置，仔细再看，班里的女生大部分已经到了，男生还在不断的入队、归队。

此时天色还是黑蒙蒙的，看到的人也就是模模糊糊，学生们只能通过轻微的声音辨识各自的方位。跟特务接头差不多的隐语暗话，既紧张又严肃。

“5:10，时间到！请整队！”疑似军官高声命令道。

刘教官轻呵道：“一班，按照编号排队！立正！”“前后左右看齐！稍息！向前看！”“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哗啦啦，抑扬顿挫的军令一个个下来，学生们机械的按令行事。

开始时，学生们第一次经历如此好像大战前的集结整队阵仗，简洁！快速有力！服从命令！不容置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紧张状态。

稍微晚来的同学刚经历小长跑，气喘吁吁的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要干什么，报数时软软绵绵的。就听刘教官压着嗓子轻吼道：“大点声！清醒点！再迷糊罚你多跑几圈！”

惩罚？对骄傲的一班学生来说那就是耻辱！绝对不可接受，同学们立马精神抖擞起来。转瞬，一班整队集结完毕，全部按时归队。

在晨色的掩护下，等待着大部队最终整合和升国旗。

同学们静静站着军姿，针落可闻，借着黎明前的黑暗终于可以稍作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