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早上俺从坡后面的水泉里挑水回来，闻泉水里还有些酸味，不能煮荷包蛋给人家大老远来为咱办好事的贵客法官吃啊！”

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心酸地说罢，望着轮椅上双眼无光的赵青山直起腰，转向屋里小椅子前边站着的魏敏，双手抱着的一洋瓷碗鸡蛋一边递向前，一边难为情道：“法官，俺们下乡招待贵客都是煮荷包蛋，可俺们坡上那泉眼水不好，煮荷包蛋不能吃，水也不能喝，就煮成鸡。你们法官尝尝，别嫌弃哩。”

魏敏面对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明亮的深眼窝像泉水一样清澈，一边抬起双手抱在一起，一边心里一热地委婉道：“赵大婶，可别这样说。这大早上都不饿，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

黄会文望着魏敏抱在一起的双手，在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双手递上的一洋瓷碗鸡蛋前边，赶忙打圆场地解释说：“大表婶，咱们告矿上污染，人家法官现在给咱们立案，咱们就成了原告。法官是不能吃原告的东西诶。”

“这是咱家养的柴鸡下的蛋，又不是矿上污染的稻田地里打出来的不好大米，有啥不能吃哩？”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不明白道。

黄跃进走上前，一边抬起双手伸向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双手举着的一洋瓷碗鸡蛋，一边忍不住地打岔道：“大表嫂子，不是你说的那意思。嗨，一两句话也给您说不清，这煮鸡蛋还是给会文、文国俺们吃吧，别难为人家魏庭长们诶！”

“这是煮给人家法官吃的哩！”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一边双手缩回举着的一洋瓷碗鸡蛋，一边陪笑道，“跃进小老表，先尽人家客人吃。等会俺到厨屋里再煮鸡蛋，就给会文、文国你们吃。”

“跃进小老表，到底咋回事哩？咱们当了原告，咋就不能让人家法官吃东西啊？心意也不行吗？”赵青山一头雾水道。

黄跃进望着赵青山抬起右手在满头白发上抚摸，无可奈何地细说道：“青山大老表，你和大表嫂子想不明白很正常。昨儿，人家法官在操场给乡亲们立案登记到摸黑，谁家管饭也不去，大家伙都想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法官不能到都是原告的乡亲们家里吃饭，叫要避嫌。会文家洪艳赶集给法官做的一桌饭菜，都是文国俺们两家去替吃的。”

赵青山一边摇头，一边不解道：“俺这脑子还是转不过来弯哩。”

黄会文望着龚铮和纪怡跟着黄文国走进屋子里，转向抬起右手在花白头发上抚摸的赵青山，委婉道：“青山大表叔，转不过来弯咱先不转，昨儿黑在操场，大家伙当时也是转不过来弯。还是让人家法官赶紧给您把立案的事先办了，好让魏庭长去镇上医院看看病哩。”

龚铮双手拿着一张表和身份证走到坐在轮椅上的赵青山前边，一边弯腰双手递上，一边彬彬有礼道：“赵大叔，您的身份证拍了照，请您收好！依照法律规定，附和合共同诉讼立案条件，另一张就是我们给您办的告矿上污染立案登记信息表。”

纪怡左肩挂着芭蕾粉色提包，左手拿着档案袋跟着走上前，望着赵青山面对双手里的身份证和立案登记信息表，一边弯腰

半蹲下，一边亲切地说：“赵大叔，看来我们给您办的立案登记信息表，有不明白的，请讲！还有啥事需要办的，请说！有啥提意见和建议，请提！”

赵青山摆动着双手里的身份证和立案登记信息表说：“好好好——俺做梦也没想到老百姓也能告矿上哩。各位法官——快快请坐，俺没啥事办，也没啥意见，是一肚子感激话诶！”

魏敏抬起右手在嘴边，干咳不停地说：“赵大叔，咳，是我们做的不好，今儿才来给您办理立案登记。咳，还请您老多原谅啊！咳、咳，没有啥事，那我们就不坐了，告辞！咳咳——”

赵青山望着魏敏歪着身朝门口走，转向轮椅旁边站起来的龚铮和纪怡，急忙问道：“法官，打官司要交费，多少钱好让俺们去准备哩！”

“青山大表叔，特困户免交打官司费。魏庭长咳嗽的止不住，俺得跟上去看看，您和青林二表叔准备好特困证就行啦。”黄会文匆忙说罢，转身和黄文国朝门口走的魏敏跟去。

“俺和老太婆谢谢政府照顾特困户，谢谢你们法官哩！”

赵青山掏心掏肺说罢，对着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叫道，“老太婆——快把煮鸡蛋给人家法官拿上呀！”

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看着转身过来的龚铮风一样朝门口走去，面对左肩挂着芭蕾粉色提包的纪怡左手拿着档案袋，朝前面的龚铮走去，双手端着的一洋瓷碗鸡蛋赶忙递道纪怡面前，掏心地说：“法官闺女，快把这煮鸡蛋装到你肩上那挂的提包里，好路上你们尝两口。”

纪怡停下脚步感激地说：“赵大婶，你们的心意我们领了。谢啦！”

“法官闺女，你们法官吃了俺当原告煮的鸡蛋，会犯法吗？”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伤心地难过道。

纪怡望着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深眼窝里噙满的泪水，如同暗涌的泉水一样，从皱皱巴巴的眼角溢出来，在似枯树皮般的脸上流淌，一边右手从左肩挂的提包里掏出一张红色一百元，一边心如刀锉地说：“赵大婶——不犯法——我们吃——”

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看着一双葡萄眼潮湿的纪怡，右手里拿着的一张红色一百元递过来，不知所好道：“闺女，拿钱干啥哩——”

“小怡——魏庭长晕倒昏迷不醒呐——快出来诶——”门外面传来龚铮的疾声大呼声。

纪怡右手里的一张红色一百元放在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双手抱住的一洋瓷碗鸡蛋上面，转身一边拔腿朝门外跑去，一边惊心裂胆地回应道：“来啦——来啦——魏庭长咋呐——”

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双手抱着上面有一张红色一百元的一洋瓷碗鸡蛋走到门外，纪怡头后面扎住的一根又黑又粗鱼尾辫在背后上左右摆动，挂在左肩前后飞扬的芭蕾粉色提包，伴随着左手里扬起的档案袋，朝院子外边的黄土路飞去。

黄土路坡小路上，龚铮双手背着魏敏飞奔朝黄土坡上奔去，黄会文和黄文国紧紧跟在两边，紧紧追赶的黄跃进身后，传来龚铮“小怡——快给钟庭长打电话——车——救护车——”的焦急万分声。

身穿黑补丁棉袄老妇人看着纪怡右手拿着手机朝黄土坡小路上一个个跳动的身影奔去，望着一个个跳动的身影在黄土坡小路上越来越远，慢慢的模糊不清，一双模糊不清的深陷眼窝里，噙满的热泪如同锅里煮鸡蛋的翻滚开水一样，夺眶而出，噗簌簌地朝双手抱着一洋瓷碗鸡蛋上面的一张红色一百滴去……

黄土路坡小路上，纪怡双腿越过蹒跚的黄跃进，一边紧跟在身背魏敏的龚铮身后，一边对着右手举在右耳边的手机呜咽道：“钟哥——你们到哪儿诶——赶快过来啊——”

“我们在返回黄家峪的路上。‘院花’怎么在哽咽——啊——是魏庭长怎么呐？”手机那边传来钟骋惊愕的猜疑声音。

“魏庭长……魏庭长在回来时，晕倒昏迷不醒呃——你们快过来啊——”纪怡泣不成声道。

“我们很快就返回到黄家峪，你们快护送魏庭长到村前十字路口。我这就打‘120’急救电话，并向郑院长报告。”手机那边传来钟骋临危不乱的冷静处置声。

纪怡右手里的手机从右耳边移下，越过黄会文，在身背魏敏的龚铮右边跑着说：“大个子——快点——咱们车马上就过来，钟说打 120’急救车，还向郑院长报告。魏庭长——您听到吗？坚持住啊！”

黄跃进大步走到黄会文和黄文国身后，急忙道：“会文，你给周医生打电话没联系上，刚才给洪艳打电话咋说哩？”

“洪艳说也没联系上，就骑车就去周医生家。”黄会文一边说，一边越过黄文国，在身背魏敏的龚铮左边，跟着跑道，“龚法官，快停下来歇歇，换俺来背魏庭长！”

龚铮背着魏敏一边朝前面路边的洗矿池奔跑，一边气喘吁吁地回答道：“我不累，坚持得住！”

黄跃进在后面紧追地说：“龚法官，魏庭长是法院的魏庭长，也是俺们老百姓的魏庭长。这好几里的坡路，换着背跑得快诶！”

黄文国大步上前，双手抱起龚铮后背上软面条似的魏敏，放在黄会文弯腰的后背上说：“会文背到劈开的黄土坡口，就换俺来背。咱们和龚法官来回换着背魏庭长，很快就跑到村前的十字路口。”

“知道啦文国大哥！”黄会文背着魏敏一边朝前面路边的洗矿池跑，一边回答道。

龚铮和黄文国在背着魏敏的黄会文的两边跟着飞跑，纪怡双手上一前一后的档案袋和手机，伴随着左肩上前后飞扬的芭蕾粉色提包，紧随其后。

后面的黄跃进双腿一前一后撂起来，双拳在腰间一前一后出击，下边好似被风吹起的大氅衣角，飘向身后坑坑洼洼的黄土小路，远处飘来崔花凄凉而又高亢的信天游歌声——

一抔抔黄土诶——你中有我哩——我中有你啊——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哟——黄土里分不清哪是你哎——哪是我哎——哪是你我哎，你我哎——

一把把黄土泥诶——泥中有你哩——泥中有我啊——泥中有你我哟——黄土泥里有我对你的情呀，黄土泥里有你对我的爱哩——黄土泥里有你我的情和爱——你我的情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