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前行着，警惕地扫视观察着四周，右惜优已经恢复了冷静。

荒凉的画面，灰白色的石头，形状大小并不规整，像是曾经作为巨大的石头，从高空砸落，碎片四散。从碎块上步行过去，微微激起浮尘。

这就是魔花藏匿的地方吗？肯定没那么简单。

为了防止自己走了半天其实在转圈圈，右惜优在自己走过的路上做了记号，尽可能沿着一个方向前进。远远地看见有着什么，快步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伸出手去，抚摸灰白的外表，无意间剥下凝结的外壳，露出原本的黑褐色，这个纹路，分明是树干。

果然是树啊。这深山密林里，最多的果然也是树吧，只是不知为何外表凝结了一层灰白的物质。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用手触碰了也没有什么异样，是无害的？好奇怪，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在树干上也做了标记，右惜优继续往深处走去。

类似树干的柱状物体渐渐密集了，地面也钻出了比较低矮的植株，大体也还是没什么生机的灰白色。树的分支也慢慢多起来，与周围的树枝层层叠叠，光线更暗了些。直至看见第一片树叶，大概已经走进来了一个小时之久。

地面树根也交错着隆起，行进的路崎岖不平，需要小心踩着树根保持身体平衡。

这样的路走着容易累，脚底也有些疼，暂时没有感觉到威胁，右惜优打算找一根粗壮一些又看起来干净些的树根坐下来歇息。小心地扶着树干走过去，蹲身坐下，拍拍自己的手，把灰白的灰扑掉。

这里难道从来没有人来过吗？如此荒凉的景象，无法判断这些植物是否活着，又或是死去多久了。越往深处走，似乎灰白的颜色就越少。到底发生过什么呢？这样的地方，真的生长着魔花吗？

还是说，因为那魔花雏夜拥有的是“毁灭”的力量，所以“毁灭”这个地方吗？但是还没有绽放才对，没有绽放的魔花是不会轻易泄出魔力的。

月千怜给的情报，多少还是有用的吧。他对魔花知道的那样多……现在在哪儿呢？

啊，情绪又低落下来了。

没必要担心他。他身边还有着强大的魔女。最应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吧，孤身一人就来了这里，傻瓜一个。只是被牵着走。笨蛋。

就在这里吗……走到更深处，生机汇聚的地方，应该就能够看见魔花了吧？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一直没有收起来的软剑，泛出刺目的光，平放在膝盖上轻轻擦拭，那一滴妖血已经干了，成为一条非常细的清亮色泽的线，附在锋利的边缘。

他的血……在他的体内流淌循环的时候，是冰冷的，还是略带温度的呢？

右惜优不禁微微眯眼，回想起六七年前，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他还是相当不客气。

她偶尔下厨，料理并不丰盛的那些食材，努力模仿母亲的

做法，做出相近的口味，结果总是不尽人意，总是差些感觉。不想处理焦糊的厨具，就一股脑丢给月千弦：“帮我洗了吧。”草草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也尽可能丢给他：“这些也交给你啦！”

交接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触碰，是人类的温度。

一直是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的，除了那过分精致美丽的脸蛋和那一头银色的发。

总是那样冷淡的表情，也有忍耐得快到极限的时候，眉头微微抽动，翡翠一样透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一定非常想揍她吧，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丢给他，她则非常悠闲地跑去玩耍。

没心没肺的糟糕孩子——她忍不住发笑。事情交给他的话，就非常安心，他几乎不会把事情搞砸，不会把碗摔碎，不会把粥煮糊，不会惹母亲生气……

啊……

鲜活的回忆画面抖动，重归灰暗。

眼前充满泪水。

“他是杀人凶手，是我必须杀死的仇人，不可以想着他的好。已经回不去了啊……”

这样对自己说，用力眨眼，让多余的液体从眼眶离开，用手背擦干脸颊。用衣角用力擦拭剑身，直到看不见那条细线。

“还是想让他解释，想听他说为什么。肯定有什么理由的吧，这样过分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也无法相信是他做的啊……他一定，都还记得的，不然也不会，在逃走之后，还想着，找我……”右惜优轻轻咬着下唇，面容严峻起来。

和她相处那么多个时日的少年，那样美好的一个少年，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照顾母亲，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为什么会忽然发难，做出那种事？！想不明白……但是无论是否会得到答案，无论解释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局面。她发誓要除掉他，除掉这个夺走了母亲性命的可恶月妖。只是不能放下。

眼前最关键的是找到魔花雏夜。也许他已经在等待着了。

不能被小看。

“继续前进吧。”

软剑已经擦拭干净，再度收回腰间。做好记号，凭直觉判断方向，向更深处走去。

褐色的树皮已经不用擦拭也自然显露了，也许那些灰白色物质只是影响到外围。光秃秃的树枝上罕见的一片树叶是苍绿色的，是已经长出来一段时间的老叶了吧。

右惜优发觉自己的前进方向是正确的，树枝上能够看见的树叶变多了，颜色也更加自然。植物的种类更加繁杂，熟悉的草木清新的香气也能够感觉得到了。甚至还听得到零星的鸟叫声。这里生机勃勃，与别处的自然景观一般无二。

即使是人造的，这样广阔的一片景观，也要耗费不知道多少物资和心力吧。况且，刻意塑造出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啊——”

非常远的地方，似乎

有什么骚动，右惜优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人声。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吗？难道是月千怜他们？

右惜优拿不定月千怜的态度。

之前将魔花的情报告诉她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敌对的态度，可是当她揭穿月千弦的身份时，态度就显而易见地发生了改变。对了，月千弦也说过，她找到他了，那么与月千怜的合作条约就作废，是这个原因吗？所以现在的他们，是不折不扣的敌人？可是之前所说的他们的目标都是杀死月千弦，也只是个幌子吗？

其实月千怜是因为什么原因想杀月千弦呢，因为同为月尊的竞争者，还是因为觊觎月千弦的力量和天赋？但是当他默认了月千弦为月妖族的尊王时，以他那么多年执着于得到尊位来看，必定是非常重视他的种族，正统一旦确立，就会尽力去维护，最简单直观的做法也就是去保护月千弦。这样看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从一开始希望与月千怜合作，本身就显得荒谬，再怎么说，他也是妖族，她右惜优无论是以单纯的人类身份还是以猎妖者协会成员的身份去与他交涉，都是不对的。他们之间天生就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好在过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生什么太恶心的事情，也没有因为稍微放松对妖族的警惕而涉险。还是挺幸运的？

但是月千怜真的一次也没有过，对她产生敌意的想法吗？她曾经听协会的前辈教导过，说妖族的眼中只有食物和非食物之分，所以绝对不能手下留情，给妖族喘息恢复的机会。月妖虽然不是低级的妖族，可是，本质上，也不会有太大差别吧，他曾经有将她看作是食物吗？

还是说，因为月千弦的缘故……

算了，别想太多，安心努力完成任务吧。

已经不会再有转机了。

右惜优回神，就要继续迈步，却猛然发觉脚被什么缠住了，抬不起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是青褐色的藤蔓。

嗯？这些藤蔓原本就生长在这里吗？

没有伸展出足够的间隙把脚拔出来，可能是刚才走神的时候不慎卡进去了。只好取出短刀将藤蔓割断，虽然韧性不错，但是不到一分钟还是顺利割断了，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右惜优嗅到一股腥臭的味道，是从断开的藤蔓流淌出来的黄色液体散发出来的。

还是尽可能不要触碰为好。

这样想着，右惜优注意着脚下，更加谨慎地下脚，再抬起头时不禁被吓一跳：不知何时，身边的树干、脚下的树根，几乎所有能够行走触碰的地方，都长满了这样的藤蔓，有一些藤蔓上还生有倒刺，若是扎进皮肤必定会非常疼痛。

活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倏忽出现在右惜优脑海里。

由大量的混乱的魔力长期滋养维持的天泉之地，因为生灵的闯入，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