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在课堂上睡着了。
陷入疲倦，不知不觉，眼皮沉下去。
低迷，低迷，世界变得遥远安静。
意识仿佛可以穿透一切障碍，望过去。
“学习使你感到如此疲惫吗？还是，因为别的……”若有所思，手指抵着下颔，嗓音也低沉着，仿佛耳边喃语，“是心底的执念吗？但也不该，是在现在。”
手臂被碰了一下，随即传来熟悉的女声：“千怜子，你看什么呢？不许你看别的女子，不许看那么久。”
话语听着霸道，却隐约请求之意。
“只看着你，怕是，你消受不起。”漫漫地轻笑了，视线转移，留意到眼神躲闪，倒也无趣，“锁令，在扮演人类的吃醋？”
锁令颔首，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只能低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他们影响……”
“连发呆也不允许？很寻常的吧，在人类身上。现在的我们，力量还不足够，只能，先隐匿在人群中，学习和模仿是必不可少的。只能先忍一忍。”视线移向窗外，“等到……那时，我会带你回去的。”
锁令想把头靠在他怀里，但是现在的场景下不允许，只是红了眼眶：“千怜子说话算话。千怜子是，最好的夫君……”
下课铃响起。被喧哗声吵醒，睡眼朦胧地看向四周，连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月千怜与锁令隐在人群中，无声离去。
“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人类？放纵她行动吗？”锁令眸中闪过一丝恼恨，很快恢复若无其事模样。
月千怜倚栏而立，特殊的银色长发被兜帽遮掩，倒也不会很引人注目：“你好像很讨厌右惜优呀，她没有伤过你吧？一个右惜优不足为惧，而且现在的她大概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也做不了什么。只要不引动她背后的协会就好了，而且我，应该也没有那么大排面。”
锁令一惊，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完全藏不住。不过被发觉了也没关系，她也确实还什么都没做。如果她要有所行动的话，势必会损耗她那些所剩无多的资源，现在的右惜优确实还不值得去做。
“锁令担心的是千怜子的安全，还有，那位……那个人类，右惜优，”锁令很讨厌提起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月千怜目前第二个表现出在意的人，“她也还什么都没有表示。你确定要，将情况都告诉她？如果她与协会的其他人串通一气……”
月千怜轻轻摇头：“她不会的。因为她认为这是她的事情，而且自信她能解决。盲目的自信呢，还是希望表现能够给我惊喜。”
见月千怜并不着急，锁令也放松了表情，只是还不太放心：“你一定要亲力而为吗？无论是情报还是别的什么，我可以代劳，你自己一个人太危险了，他们说到底还是杀孽深重的协会成员。”
锁令虽然不属于被猎妖者协会追杀的名字之一，可到底还是有所耳闻，手段之可怖血腥，不容辩驳。
自从月千怜将她带走，她就对月亮发过誓，绝对会保护好他，不惜代价。
“我还不想正面和协会对上。我会小心的。藏了这么多年，不会失手的。”叹了口气，月千怜说道。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来了：“而且，我还不确定，她是否能真的帮上忙。我同样不希望引到一个累赘啊。”
右惜优只是辅助实现目的的工具而已，他并不真的在乎她。锁令这样想着，唇角抿起：“我会尽全力辅佐您，千怜子大人。”
她唯一的神！
……
右惜优摇晃一下脑袋，恢复了一些清醒。
银色的月光，银色的长发，清冷的眸光，伸展的手臂。
右惜优定了定神，确定眼前情景不是在做梦。
仿佛邀请的姿势，在美好的月色下。
无甚表情的面容，皓白无暇。
“不过来么？手要酸了。”
右惜优确定他在对她说话。而且，也只有她注意到了他。
开什么玩笑，现在上着晚自修……
右惜优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出教室，假装去洗手间的模样。洗手间与楼梯距离不远，快步便闪身进了楼梯间。
“什么事？”
“我说过会再找你。所以来了。”耸肩。
银色头发太过显眼，右惜优只好将他拉到一旁的绿荫小道里，避开校道上可能有的往来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的……明明应该心虚的家伙是他！
右惜优气恼地心底怨念着，一抬头看着他精致无暇的面容，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那双翡翠般清透的眼眸正注视着她，仿佛不带任何思绪的纯净。
“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合作——和我一起，杀了月千弦？”忽然凑近耳畔，亲昵暧昧的语气，微凉的气息扑在耳廓，令人生痒。语意却意外的直白。
右惜优感觉到寒气自上而下，笼罩了她，恐慌着想要挣脱出去，理智又叫她暗自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中，用疼痛唤起清醒：“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在哪。”
说不定只是想捉弄她罢了。自诩强大的妖族，偶尔喜欢戏耍看起来弱小不堪的人类。
可是她不想放弃一切可能的机会。她面前的，是货真价实的月妖。她再熟悉不过的妖族的冰凉气息，逐渐生疏的月妖的气息。是这样的感觉。心跳变得清晰可闻。
“你们月妖之间，一定能相互感应到吧？”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眸，似乎在思考，语气拉长：“你说的不错。但是不够充分。如果足够厌恶的话，气息感应近乎为零，甚至连人类也不如。千弦子理当恨透我了，我袖手旁观，看着他自以为的美好尽数被撕毁夺去，甚至还补上了最后一刀。他会比厌恶你们协会的人还要恨我。”
右惜优瞪大了双眸：“你对他做过什么？”
不是说，是前辈，是哥哥吗？为什么会……
散漫地笑出声来，毫无温度：“还是要揭伤疤吗？我不后悔。这是他应受的。他受尽了妒忌，在落井下石的时候也不必留情怜惜。他至始至终，不过是单纯可爱的千弦子而已。这样说，能唤起你的同情吗？”
“我怎么会同情……”咬牙切齿，“无论他受过什么，我只要他死！”
泄愤般低吼出来，右惜优愣了愣，不觉双手抱臂，紧紧地。
他冷眼旁观着：“唔，在跟心底原本的善良斗争吗？大可不必，小惜优。你只要记得对他的恨就够了。这些年的训练，可不是白费的，对于残忍之事已经经历到麻木了吧。”
右惜优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一直被他掌控着的感觉，太糟了。即使是……月千弦告诉他关于她的事情，也应该在六年前就断了。协会的训练和任务分派都是保密的，不会流传到协会之外，她的行踪自是不会暴露。协会内的人也绝不可能与妖族勾结，实在太可疑了。
“正如你不会忘记那个名字一样，也有人，一直在乎着你。”翡翠一般的眼眸中，映着她的身影，令人意外的专注。
右惜优与这双眼眸对视，心湖浮起涟漪：“太可笑了。月千怜，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什么手段是不可以的呢？即使违背协会的规则，和妖族勾结……她的目的也只是手刃妖族而已。解决掉她自己的事，眼前这一位，也绝对跑不了！
“最好不要有额外的计划呢，我会看出来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眸，那般清澈，“你能够信守承诺吗？或者换句话说，我要如何信任呢？即使是我，也是会有这样的担忧的。”
右惜优皱了皱眉：“契约？”
“不不。就在这月光下，起誓吧。你知道我们的力量仰仗，我也清楚你的弱点。还是公平的。”意味深长地微笑，走到了开阔的地带，月光毫不费劲地倾洒下来，包裹了它的子民。
整个画面恬静的美好。
举起手，竖在头侧，那般随意地开口了：“以月妖族月千怜的名义，对月起誓——在月千弦身死之前，愿意将我族隐秘告知人类右惜优，协助她达成心愿。如有违背，愿重回您的身畔。”
微微扬起的面庞，竟看着有几分圣洁的意味。
右惜优驱逐掉心中杂念，见他已起誓完毕，看了过来，便也不假思索，如他一般起誓：“以猎妖者协会成员右惜优的名义——”
他打断她：“不对。如果有一天，你离开协会了呢？”
右惜优咬咬下唇，决定不跟他计较。自己已经无所依靠了，只有协会收留了她。除非被驱逐，她断是不可能离开的。
但还是先起誓要紧，以示诚意：“以人类成员右惜优的名义，对月起誓——在月千弦死去之前，愿暂同月妖族月千怜合作，不揭露他的行踪，保守告知的秘密。如有违背，愿……”
她忽然卡住了。她的一切都是属于协会的，她还能用什么作为赌注呢？即使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是断不能如此自私……
“如果右惜优有所违背，就交给锁令来处置。”锁令从暗处走了出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莫名阴郁。
别丢下我。我一定，是与千怜子绑在一起的。就像……一样！
月千怜耸了耸肩，似乎默许了。也并不意外于锁令的出现。
来不及向戊灵轩征求意见了，都怪她一时头脑发热就跑了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右惜优只好重新开始，完整地发一遍誓。
但愿他不会责怪她。不对，需要保守秘密。她将自己放在了很被动的位置上呐，真是苦恼。貌似是她的限制比较多，毕竟她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拥有正当的身份。真糟糕，下意识地决定包庇月千怜了，这个狡猾的家伙！
锁令正在垂着头，低声问道：“你会责怪我擅自行动吗？”
“你做得很好，锁令。”他后退一步，脸又隐藏在阴影下，“退下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必时刻跟随。你累了。”
“嗯。千怜子晚安。”如来时一样，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声响，静静悄悄地。默默地守护着他。
右惜优从内心挣扎中回到眼前：“那么，该告诉我什么了吧。能够对将来的行动有实际帮助的。”
烦躁，不安。想要实在地抓住点什么。她不能再单纯依靠戊灵轩了。这是她自己的事——如今增加了狡猾的同盟。
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下，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唇角弧度：“找到月千弦的事情，交给我。你只需要，负责取得能够杀死他的那件事物。”
右惜优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什么？”
“关于那件事物的情报，我会慢慢告诉你。你只要记得，那件事物的名字是——魔花雏夜。”
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凉眼神，黯淡了所有的光。
“月妖的拟尊王，可不是能轻易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