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声倒是愣了一下，默了一瞬，忽然问道：“想过以后要如何吗？”顾鸿渊半垂着眼，努力不去想肖萌在城楼上的那个眼神，只道：“为她找个身体。”

雁声听了却嗤笑，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委婉点，但他还是选择用最直接的语言点醒自己这个从小就蠢得过分的弟弟：“你可知夫人他们在满世界通缉你们二人，而魔神那边恐怕也在寻你们吧？说到底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拿着这个，交给夫人；要么，交给魔神。”

“这世道，容不下她。”

雁声顿了顿：“但趁现在还容得下你。”

顾鸿渊将手中的勾玉渐渐握紧了：“世道容不下她，我愿容她。”

雁声又笑了，他转过身直直“看”着顾鸿渊：“思归城之战的始末我也听说了。魔神尚且被逼死，你却妄想着凭你一人之力扭转乾坤吗？”

“你不必急着反驳我。你心里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承认。”说完，雁声没有再管顾鸿渊，渐渐走远了。

他觉得自己身为兄长，该说的已说完了；能做的，也做尽了。

可即使如此，走到一半，他还是停了下来，补了一句：“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私心里，我一定是选你。”见肖萌吃饱喝足，楚焕便带着她回了禅房。

这间禅房本是僧人腾给他们的。大慈悲寺的僧人禅房都是两人一间，并且为了节省空间，只设了一张榻。

肖萌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今晚得和楚焕同床共枕眠。

她盯着这唯一的这张榻，陷入了极其严肃的思考。

楚焕这一天被折腾了许久，现下只想好好休息。他坐在榻上，奇怪地看着肖萌：“李阿牛，你在做甚？”

“我在思考人生。”肖萌严肃地答道。

“啊？”楚焕满脸问号。

肖萌指着榻：“如果我在这张榻上跟你睡一个晚上，那算不算是我把你给睡了？”

楚焕顿时又觉得自己的屁股有点凉飕飕的，但同时脸又有些红：“李阿牛，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干净的东西！”

“不是，我是在替你担心啊。”肖萌认真地说，“我如果把你给睡了，你要是怀了小宝宝怎么办？不都说一起睡觉就会有小宝宝吗？”

楚焕：“……单纯睡觉是不会怀孕的。”

肖萌眨眨眼，认真地看着他：“那要睡几觉？”

“不是数目的问题！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怀孩子？！”楚焕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肖萌解释这些，“总之，你长大就懂了！现在快过来睡觉！”

楚焕照顾肖萌年纪小，让她睡在里侧。但肖萌依旧陷在严肃的思考中，翻来覆去，无法睡着。

“林欢弟弟，你睡着了没啊？”她戳了戳身边的楚焕。

“……睡着了。”楚焕不太想搭理她。

“那就是还醒着嘛。”肖萌噘着嘴，“你说，我这到底算不算把你给睡了啊？”

“爱算不算！”楚焕咬牙切齿。

肖萌刨根问底：“那我把你睡了的话，要不要对你负责啊？”

楚焕：“……”

肖萌接着道：“可你对沉璧姐姐一见钟情，如果我对你负责的话，你不是会很伤心吗？”

楚焕终于受不了了，把头埋进被子里，大吼一声：“闭嘴！睡觉！”

“……哦。”

37

“啊唔！”

楚焕好不容易让肖萌停下她的嘴，自己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却没想到肖萌飞来一脚，直接将他踢下榻去。

“李阿牛！”楚焕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地打算找肖萌算账，却不想肖萌斜躺着，以“大”字型的睡姿霸占了整张榻。

他本来想把肖萌给弄醒，但看肖萌此刻睡得香甜，哈喇子还流了出来，便颇为嫌弃地想：罢了罢了，同他计较什么。

楚焕颇为艰难地用上了夹板的手打开柜子，将被子抱出来，给自己打了个地铺。

然而这次楚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原因很简单，因为肖萌睡得沉了便开始打鼾，而且鼾声如雷。这点连肖萌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谁能听见自己的鼾声呢。

楚焕在噪声的骚扰下，忍无可忍，爬起来，发誓这次一定要将她弄醒。

却不想，肖萌这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林欢弟弟啊……你别哭啊……我不是不想负责的……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我怕你伤心……”

楚焕愣了下，最终还是没叫醒肖萌，低声嘀咕道：“谁会哭啊！……蠢得要死！”

结果肖萌又道：“你真的生了宝宝啊……那好吧，我来养……你记得常来看看他……”

楚焕：“……”

38

楚焕实在是睡不着，决定出去走走。

今夜月色明亮，他就着月色走到正殿附近，却忽然听见一阵琴声。

他循声过去，却不到走到了后院门口。

后院大门已落了钥。自门缝里，他隐约能见一个亭亭的身影正坐在石桌前抚琴。

是她……

楚焕想起怀里那方还没还回去的帕子。

这首曲子名为《寒梅》。楚焕立在门前，静静地听着，只觉得琴音凛冽挣扎，透着那么一股子宁折不屈的意思。

这让楚焕有些惊讶。他与崔沉璧不过两面之缘，在他的印象里，崔沉璧是个娇柔美丽的女孩，难道她内里竟无比刚烈吗？

说来，这首曲子他同样听舒妃娘娘抚过，只是舒妃娘娘的琴音要柔和许多。

他第一次听舒妃娘娘弹这首曲子的时候，舒妃娘娘还不是他的母妃。而他只是个没人理的皇子，不光被太监宫女们欺负，还经常连饭也吃不饱。

那日，舒妃娘娘来了兴致，在御花园抚琴，弹奏的也是这首《寒梅》。这是舒妃娘娘最喜欢的曲子。

他那天也在御花园。但他不敢冲撞舒妃娘娘，便躲在树荫里，痴痴地看着。

其实是在看摆在舒妃娘娘桌上的糕点。他实在是太饿了。

舒妃娘娘还是发现了他。

不过舒妃娘娘心善，见他饿得很了，便将自己的糕点给了他，还带他吃了一顿饱饭。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问舒妃娘娘，能不能将这些带回去。

舒妃娘娘问他是不是打算留着以后慢慢吃。

他说，我想带给我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