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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章 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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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阳光隐没,雨丝又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绵绵细细的,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却真真实实的沁入衣布里,悄悄地、慢慢地浸湿了毫无遮掩地屹立在天空下的人,南枪北索,还有四周观战的人。

又因为他不爱动武,见过他的身手的人也不多,就连萧瑟儿,成亲近一年,她也没那荣幸见识过,不过败在他手底下的可都是江湖上高手中的高手,成名多年的棘手人物,包括北六省黑道总瓢把子,之后,北六省霸主的名衔便顺理成章的套到他头上了。

这么一比较起来,王楠的北六省霸主更为名副其实,因为楚无极尚未有机会打败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

“爹,你说他们谁会赢呢?”萧承风咽著口水问。

“说实话,”萧老爷紧张得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我一点也不敢说!”

“这可是南方和北地头一回正式对上呢!”萧晨衣的夫婿咕哝。

“最好是三姊夫赢。”萧采衣呢喃。

“废话,当然最好是三妹夫赢。可是……”萧承尧忧心地来回看那两个依然对峙不动的人。

“毕竟南枪成名得早,事实如何真的很难预测。”

“但……”

“闭嘴,人家在这边紧张得要死,你们在那边聊什么天!”萧瑟儿头也不回的斥骂过来。

谁有心情聊天呀!

不过,他们了解萧瑟儿的心情,于是大家都闭紧嘴巴不再出声,静静等待著场中那两人不知何时才会开始。

而那两个已对峙一炷香之久的对手,四道目光相互锁定,彼此紧紧地凝视著,气氛沉重而郁闷,这种高手拚斗之前的僵峙情势特别紧张又恐怖,因为他们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以便在动上手后抢占上风,一旦真的发动,定然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的龙争虎斗。

蓦地……

看不出是谁先发动的,旁人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个事先约好在同一时、同一刻发动的,楚无极的长枪平平扬起,却在扬起的刹那间暴翻猛挑,红云乍现,尖锐的啸声破空裂风,快得不可言喻的指向王楠,凶狠无比。

同一瞬间,陡然一阵密集的劈啪爆响,阎王索犹如层云翻滚,又若黑浪汹涌,更似千龙飞舞,扬卷起层层黑色气流,挟著骇人的风雷之势,山撼海涌的卷向楚无极,狂悍无匹。

由于毫无预警,众人猛一下抽了口气,然后就被那澎湃浩瀚的场面骇吓得忘了呼吸,直至快窒息了,才纷纷张嘴急促的猛吸空气。

“好……好惊人,楚无极和东湖秀士的拚斗根本没得比!”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招啊!”

长枪狂舞飞穿,带起一个个翻腾的漩涡,有如毒蛇出洞、横掠暴旋,亦似飞瀑怒涛、翻江倒海,枪抡势起,横扫八方,罡风四射,天昏地暗。

然而那条宛似活龙般的黑索更是精绝诡异,剽悍勇猛。

如同江湖传言,王楠那条阎王索果然是活的,不只是因为那条黑索无论盯上了谁,谁就会像是被阎王盯上似的再也逃不脱,更因为那条黑索在王楠手中已不仅仅是一条黑索,它随时可以转化为各种兵器,以任何方式,凭任何招法来施展,是枪、是棍,也是鞭、是钩,似游龙驭风、似虎啸鹰扬,又似惊涛骇浪、似山崩地裂。

那是一条千变万化的怪物,更是一只凌厉凶猛的魔鬼!

“真……真的好厉害!”萧瑟儿作梦似的喃喃惊叹。

“我仔细看过他那条黑索好几次,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黑不溜丢的一条,除了格外坚韧,又比一般套马索长一些之外,也只有黑索尾端多了一支似锥又似槊的利器比较特异,我曾试过要它两下却差点被绊个四脚朝天,可没想到那条没啥稀奇的黑索使在他手里竟是如此诡异玄妙,活龙活现,简直是风云变色,日月黯无光!”

“这就是武学功力程度上的差异,所以他是北地霸主,而我们只是区区小角色而已!”萧老爷感叹地道。

“啧,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男人究竟有多厉害!”萧瑟儿嘟囔。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萧承风咕哝。

“肯定下了不少功夫!”萧醒衣的夫婿说道。

“那可不,他……”

先前是因为只见过楚无极的精湛功力与超绝的枪术,却没见过王楠的身手究竟如何,萧瑟儿才会紧张、会担心,但此刻见场中那两人似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她才放下心来,开始有心情讨论起来了。于是,就在他们说话间,一百招过去了,两百招过去了……

“奇怪,虽然他们看上去平分秋色、不分上下,但为何我会有种错觉,”萧秀衣的公公纳罕的低喃。“似是阎王索早已胜券在握,却又不愿尽早结束这场比斗,这是为何?”

“经你这么一提,嗯,我也看出来了!”萧晨衣的公公点头附和。

“真的?”萧瑟儿马上歪过头去问。“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哪里嘛……”萧醒衣的公公双目紧注场中毫不稍瞬。“嗯,从楚无极的枪法招数中,隐隐可以感到一股不耐烦和怒火……”

“而阎王的黑索反倒愈来愈冷静、愈沉稳……”萧老爷也看出来了。

“嗯嗯,这只有一种可能……”萧承尧的岳父若有所思的低喃。

“楚无极已使尽浑身解数却还赢不了厉阎王,所以他开始著急了……”

“相反的,厉阎王尚未使出全力……”

“换句话说,真要分胜负也早就可以分出来了……”

“而楚无极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也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是吗?”萧瑟儿听得又惊喜又有点怀疑。“如果真是,那将军又为何要让他呢?”

“这个嘛……”

萧老爷和其他四位亲家相对而视,再同时转注场中,楚无极的长枪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六节枪,然后,三百招过去了,四百招也过去了……

“那也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厉阎王心存仁厚,不想让楚无极太难堪,以为拖久一点,楚无极或者会自动收手,大家就算是平手。”

“以楚无极那种妄自尊大的心态,他会接受平手?”萧瑟儿不以为然的哈了一声。“我看他早已被自大蒙蔽了眼睛,根本就看不出来自己打不过将军;也或许他比我们更早看出整个状况对他不利,但他不能、不愿,也不可以认输,所以才会急说他还找不到将军的破绽,甚至也可能想说打久了将军会自己认输……”这才说对了!

虽然楚无极自己也曾担心会落败,然而一旦真的动上手之后,他就不再接受会被打败的想法,一意认定自己一定会赢,也非赢不可,即使情势多么明显的对他不利,他还是不愿意承认,下意识里总存著几分侥幸的心理。

或许时间拖久一点,他就能够找到厉阎王的破绽,一举打败对手;也或许厉阎王会干脆自己认输,反正厉阎王不在意声名,也知道这么一来,他就不会再来“骚扰”了,何“乐”而不为?

总之,他绝不会认输,因为——他不能输!

五百招过去了,楚无极愈来愈焦躁,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样犀利凶狠,简直就像是在对战深仇大恨的仇敌,安心要将对方置之于死地;六百招过去了,王楠愈来愈稳健,几乎只是在见招拆招而没有任何反击……

“楚无极到底在干嘛呀?现在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不太对劲了!”萧瑟儿嘟囔。

“真是想不到,原以为南霸与北霸之间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最多只是毫厘之差而已,而且胜者必然是南枪,可是现在看来……”萧老爷感叹地摇摇头。

“他们之间确然有一段相当明显的距离,而胜者恰好相反,是北索。”

“亏南枪那样自信、自傲可以胜过北索,才会一再主动挑衅……”萧承尧的岳父喟叹道。

“他是被虚荣心所累……”

“的确,他的虚荣心太盛,如今反要栽跟头在那无意义的虚荣心上……”

而这个跟头一栽下去,恐怕南枪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快看,约莫要分胜负了!”

众人连忙将视线移往场中,但闻一声爆响,缠战中的人影骤然分开,楚无极双目怒火熊熊,死死地盯住王楠,散乱的头发似刺猬般根根倒竖,连呼吸也变得粗浊了,活像一头垂死挣扎的老虎。

而王楠,始终那样冷静沉著,那样剽悍凛冽,只是,多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仿彿正待扑杀猎物的豹子。

忽地,哗啦啦啦声响中,楚无极的六节枪又回复原来的长枪,再喀啦一声,两手一分竟又变成一长一短双枪,众人正感讶异间,萧承尧的岳父已然惊悚地倒抽了口寒气。

“老天,南枪要使出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天地无双了!”

“你见过?”

“一次,我只见过一次,十五年前,据我所知,南枪也只使用过那么一次,之后,他便成为南七省的霸主,再也没有使出过这一招了!”

“那么,果真要分胜负了。”

语声刚落,蓦闻楚无极断叱一声,旋见红雾霍然暴染,仿佛汹涌的浪潮,囊括了整个天与地,而耀眼的银枪头便隐藏在红雾中,飞戮向王楠,快得匪夷所思。

双眼倏眯,王楠原地不动,黑索却在刹那间盘旋而起,溜溜寒芒似暴雨般从四面八方泻落,圈舞的索影带著有形与无形的激荡回绕狂飙,空气犹如碎裂般的呻吟,那红雾也被撕碎了,仿彿红雨般飘落四处,而那躲藏在红雾中的银枪头也当的一声歪了准头,就在这一瞬间,王楠背后猝然出现另一抹枪尖刀影,有如来自幽冥的诅咒,更似来自地狱的魔手,直刺向他的背心……

“将军!”

在萧瑟儿的失声尖叫中,如同开始一样的突兀,眨眼间一切就结束了,而观战者根本没人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见到的只是最后的结果。

两个对手相距十步,静静地相互对视。

楚无极双目失神、表情落寞,还有几许迷悯与惆怅,以及一丝隐藏不住的懊悔,好半晌后,他伸出手。

“还给我!”

王楠一语不发,默默地把那支飞戮向他背心的短枪扔还给楚无极,楚无极怔愣地注视短枪片刻后,毅然转身。

“我们走!”

没有人出声,甚至没有人动上半根寒毛,直至看不见楚无极等人的身影之后,喜极的欢呼声方始轰然爆起,每个人都又惊喜又欣慰的笑成一团。

“赢了!赢了!北索赢了!”

这当中,最夸张的是萧瑟儿,她竟然跑到王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还把额头磕到地上去。

“将军,我诚心诚意拜你为师,请收我为徒吧!”

“……”

“为什么嘛,为什么不能教我嘛?”

“我没说不教你,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教。”

“但那还要好几个月耶!”

“很快就过去了。”

“是喔,你的时间是很快就过去了,但我抱著这个愈来愈大的肚子,时间过得才慢呢,哼,都是你‘害’的!”

“……我先教你一些口诀吧!”

“好好好,先背口诀也可以,走走走,现在就回房背口诀去!”

望著转怒为喜的萧瑟儿又拉又扯地硬拖著无奈的王楠回房,萧夫人不由得吁了口气,感慨的,也是宽慰的。

“五个女儿里,我最担心的是她,没想到最幸运的也是她。”

萧采衣噗哧一笑。“就像爹说的,她是走了狗屎运!”

萧晨衣也抿唇笑了。“这么一来,娘可以安心了吧?”

“还有采衣呢,”萧醒衣轻声提醒。“别忘了血虎会的潘寿长尚未解决。”

“那有什么问题,有三姊夫在,谁怕他呀!”萧秀衣安慰地拍拍萧采衣。

萧夫人忧心忡忡地摇摇头。

“他的问题才大呢,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楚无极一心想称霸武林,却迟迟不去找潘寿长比个高下呢?”

四姊妹狐疑地相视一眼。

“难不成,楚无极知道自己打不过潘寿长?”

“正是,潘寿长是四十年前的武林三霸天之一,当年无论是黑白两道或南七省、北六省,对武林三霸天无不俯首称臣,一听到他们的名号,没有一个不心胆欲裂、魂飞魄散的。如今武林三霸天只剩下他一人,他就像唯我独尊般地高高在上,你们想,又有谁敢捋其虎须?”

“可是……可是楚无极不也说,潘寿长由他来打发吗?”

“不然你要他怎样?还没开打就先认输?不,他丢不起这个脸!”

一听萧夫人说的,四姊妹不禁面面相觑,脸色一张比一张难看,萧采衣更是神情惨澹、黯然情伤。

幸运逃过了这一关,却还是逃不过另一关吗?

又是一个雨季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温暖和煦,萧家的人却心情一个比一个沉重,因为这天是潘寿长带孙子来下聘的日子。

原以为潘寿长要来的话也会一大早就到,于是所有人也在一大早就在马场大门口等待,可是等呀等的却等不到人,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萧家的人不由开始兴起侥幸的想法;也许潘寿长不会来了。

然而正午前,就在萧老爷正打算叫大家回马场之际,马路尽头处出现了一队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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