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慈的表现足以令许莹姿震撼。她意识混乱，霍地站起身，一股冰冷的气流不知从身体的那个角落横窜出来，来得凶猛，来得狰狞。

许莹姿顷刻被那股寒流所冻结，僵在那里，也被身边的很多人看在眼里。

“她是台上那小姑娘的母亲。”有知情者一边指点着，一边小声说。

“哦，怪不得，有这样的女儿真是福气。”有人啧啧应和着。

福气？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作为局外人的人，总是难以透过表象看本质的。

并不仅仅是因为人们习惯带着伪善的面具，喜欢在人前展现自己风光的一面，也因为那些局外人总是尝试从别人身上发现自己所缺失的东西。

他们在努力活得出众的同时，也随时准备着将羡慕嫉妒恨的情感，痛快淋漓的甩给别人。人，真是矛盾的动物。

在外人看来，宋慈当属一颗小小的耀眼明星，星光大道正在其脚下延伸，但在许莹姿眼里，宋慈却正在走向通往万劫不复的路上。因为，她从自己孩子身上，看到了那些曾经活生生的，却早已化为亡魂的人的影子。

这一切本不该发生，也不能发生。

许莹姿没有等汇演结束便离开了。为了让台上的演员更耀眼，礼堂里的灯光是昏暗的，脚下的路，变得如此模糊，她走得踉踉跄跄，有几次险些跌倒。

衣柜下的地面是干净的，床下、杂物柜下的地面却可见薄薄的灰尘。

许莹姿这些年来做过的噩梦无数，唯有这一次最为可怖。记得每次噩梦都在女儿的唤声中醒来，都能看见女儿纯真的眼。这一次呢？这一次女儿成了噩梦，她又该怎样才会醒来？

此刻，许莹姿静寂的坐在家里，六神无主；宋慈却在人声鼎沸的汇演现场，笑脸盈盈。

宋慈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良好。音乐在耳畔回响，伴着黄莺出谷般的女声吟唱。她整个人仿佛都融在那美妙的乐声当中，无须思考什么动作要领，无需顾虑什么节拍律动，只需让身体自然

而然的绽放，让情感自然而然的流淌。

这就是舞蹈的最高境界，不在于形体的极限，而在于心灵的飞升！对，就是如此！

音乐戛然而止的时候，宋慈甚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就这样永不停歇的跳下去。

然而，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像一束绳索赫然套住了她的身体。宋慈重归现实，台下掌声热烈，编舞老师笑颜如花，母亲的座位空空如也。

宋慈多想以此向母亲展示：我就是为舞蹈而生的，这是我生来就注定的命运。

但母亲却不在。母亲太应该在这一刻看到这一幕了。

母亲不在的遗憾，并没有对宋慈的好心情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回想人们赞赏的眼光，回想自己在舞台上行云流水的表演，很快便又雀跃起来。她站在后台，看着那泛着光亮的舞台，久久不愿离开。

“宋慈，今天的表现真是太棒了”。编舞老师李秀英走过来。

“老师，真是谢谢你，给我编排这么好的舞蹈”。

李秀英有点惊讶，她瞪大眼睛打量着宋慈，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这孩子今天跳的舞根本就不是排练的那个。她母亲教的？还是对原来的舞蹈不满意，自己换了？还是天才的灵光一闪，一切都只能以即兴发挥来解释？

看着宋慈一脸的真诚，李秀英从那双美丽的凤眼中，看不出任何的虚伪和矫饰。

“老师，可是伴奏怎么临时换掉了呢？”宋慈突然想起来，那悠扬的钢琴伴奏和美轮美奂的女声。那个女音，真是太动听了，我完全陶醉了。

“伴奏换掉了？还有唱歌的？”李秀英回忆了一下，并没有觉得伴奏有什么问题。那是她亲自选的曲子，刚刚舞台一角，几个老师伴奏的难道不是这首曲子吗？

宋慈有些奇怪的看着李秀英，想着今天老师有什么心事呢？这么心不在焉呀。

李秀英也倍感奇怪的瞅着宋慈，想着今天这个小丫头是怎么了？是不是太投入产生幻觉了。

“啊，总之你今天表现得真是很好，以后就当个舞蹈家吧。”她伸手摸了摸宋慈的头。

“老师，我真的行吗？”

“当然了，没看见刚才观众的反映呀，你年纪这么小，舞就跳得这么好。前途肯定不可限量呀！”。

宋慈听到这话，仿佛整颗心都掉进蜜里，转念又可惜母亲许莹姿没有听到这夸赞。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总是反对自己跳舞。可是，人难道不应该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决定未来的道路吗？况且，我又不是不行，难道那些赞美都是假的吗？妈妈说选择跳舞做职业会很累，可就算是累，我也高兴。跳舞再累也比不过做数学题累，跳舞再累也比不过背课文累。

宋慈想着想着，内心开始不断翻腾，情绪也越来越发高涨。这种高涨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推开家门，走进房间，看见许莹姿，开口说话。

“妈，你今天怎么先走了，看见我的表演了吗？”

“我有点不舒服，就先回来了。” 许莹姿头也不抬，情绪低落。

“妈你没什么事吧？”

宋慈的情绪，一下就回落了，到了嘴边的话，又揣回到心里。

这么多年，许莹姿和宋慈既是彼此生活上的依靠，也是彼此情感上的寄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事情比母女之间的这份情谊更重要。

“可能是有点累，头有点晕，没事的，现在好多了”。许莹姿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在旁人眼里，说苦笑更确切些。

宋慈看见母亲脸色苍白，也不多说，扶着她躺下。

“妈，我给你倒一杯水吧，你好好休息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晚上，宋慈又按捺不住，等着夜已经深了，便去柜子底下找那本书。令她没想到的是，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什么。

宋慈的心变得空落落的。有些事情，开始了就是开始了。

没过多久，因为这本书，女儿跟母亲之间的情感危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