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中，六根雕龙大木分列两侧，其间垂挂着各族图腾帘幕。数人高的横梁上铺着泥草，将光线彻底挡在外面。只在稍稍打开的深棕色门间，溜进来点点微光。

侍卫林立，侍女垂眸而跪。重华在殿中踱来踱去，嘴巴缝成一条线，久久不见打开。皋陶双臂交抱，目光紧随对方的脚步。

“再去看看，有没有分出胜负！”重华戟指门外，也不看人。

“是！”一名侍卫拱手道，旋即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见那人离去，他才继续踱步。

“你刚刚才派了一个人出去，为何又派？”皋陶的目光追上他的脚步。

“我怕先前那人死在路上。”他急道。

“死了有如何，不死又如何？反正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早知道跟晚知道都是一样的结局。”皋陶歪歪头，撇撇嘴。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急啊。要是输了，我们就全完了。”他兀自摇头。

“拜你所赐，我已经听了上百遍这句话了。我相信自己已经明白了输的结果。”皋陶淡然道。

“你就一点都不急？”他停步看着对方，掌背击掌心。

“让我想想！”皋陶故作沉思状，“等会我可能会死，是的，我心里很急。”

他瞠目咧嘴，作出一副询问的表情。

“但我没必要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只会让我更急。而着急太甚的话，对目前的情况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皋陶拔高了声音。

“你说唐尧会怎么处置我俩？”他凑了上去。

“唐尧就在后面，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皋陶摊开双手，用眼睛指了一下镂空屏风。

“唐尧没那么傻，不会告诉我的。”

“你知道就好，别再问这样的傻问题了。”皋陶无奈道。

“我也不想问，只是想说说话，缓解紧张的心情。”他的声音就像在吼。

“我理解。”皋陶舔舔干瘪的嘴唇，道。

“报！”突地，一名侍卫冲入殿中，跪在重华面前。“报百葵大人！战事还在继续，双方损伤都很惨，没有输赢的迹象。”

重华慨然一叹，“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对方一拱手，回到了林立的侍卫中。

南墙后方稍远处，有一小圈泥墙。里面是四合院式的草屋，如今已空空如也。中间的空地是硬黄土，先前人们走得匆忙，留下了一片狼藉。有衣物，土罐，粮食，石制工具等等。

其中有件不起眼的灰色葛布裳，静静待在某个角落。突地，它的中间微微动了一下，就像有只小虫在里面。然后，它动了一下大的，几乎就要掀起来。接着，整件衣裳伴着土块飞朝一边，露出个黑咕隆。之后，一颗头颅将将从中挤了出来，并飞快巡睃一圈。再之后，头颅缩了进去。

南墙这边，厮杀正酣。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城上，羽箭飞舞不断。

三千斧头兵早已加入城下混战，东西两门的弓箭手驰援不断。反观敌方，大量长矛兵举着盾牌，依次进入战场，等着杀人或被杀。

火轮蹦了出来，毫无遮拦地照耀。血流汇集成溪，反射着亮光。微风拂过，将腥臭味冲淡。不久后又变浓，然后又冲淡。

双方的人都很冷漠，就像是在砍瓜切菜一般。若不是疼痛逼迫，他们都懒得哼一声。没人可以改变什么，也没人想改变什么。他们重复着单调的动作，死或不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在这时，城内的喧闹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墙上的弓箭手回眸一望，顿时瞠目结舌。

只见大量敌军从后方袭来，将毫无准备的人们刺倒一片。敌军冲上城楼，与强弓队短兵相接。接着打开城门，与城外的敌军前后夹击。

一时间，兵败如山倒。羿亲手砍了几个下属，也无法阻止溃逃。

敌军杀开一条血路，冲入城内。少量的士兵留下来阻击，也无济于事。见大势已去，羿便带着一支亲信队伍冲向宫殿。

此时的宫殿中，重华二人刚接到兵败的消息，脸上的惧意正浓。

“快把门关起来！”重华恍然道，接着看向皋陶，“现在怎么办？”

众人赶紧将木门闩好，并用长木几抵住。

“还能怎么办？”皋陶拔剑一指，“只能拼死抵抗了。”

重华沉吟一番，道，“要不向唐尧认错？也许他会放我俩一条生路。”

皋陶仰天大笑，道：“要去你去，我可不想低头。”

重华不语。

“干脆杀了唐尧，一了百了。”皋陶说完，步向高塌后方。

“别杀他！”重华双手拖住对方的臂膀，“就算输了，我们也需要他当人质，兴许能换一条命。”

皋陶思忖须臾，接着大喊一声，把剑扔在了地上。

“梆梆梆”，突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可把众人吓得不轻，重华的脸都绿了。一时间没人动作，四周陷入沉寂。

“梆梆梆”，更剧烈的声音响起。接着传来羿的吼声，“快开门，是我，射正羿。”

闻言，众人急忙开了门。

羿冲进来双手虚拱一下，道：“敌人就要杀进来了，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唐尧杀出去。事不宜迟，请百葵大人速速定夺！”

重华想都不想，拍腿道，“好！要么生，要么死。杀出去！”

于是三人裹挟唐尧，带着两千多人往东门疾步。路上遇到不少阻扰，他们边打边退，到东门时仅剩一千人。加上那里的守卫，将将三千人。

欢兜得到唐尧的下落，便命令所有人往东边疾行。一时里，东门内外包裹得密不透风。三人进退不得，唯有死战。

两万多对三千，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屠杀。打着打着，三千人只剩五百多人，而且被围在了城门上下。

突地，城楼上的皋陶吼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杀了唐尧。”只见其一手拽着唐尧，并将剑横在对方脖颈处。重华和羿站在旁边，冷眼寻睃。

“统统住手！”听到雄浑的声音，人们停下动作，看着城门内不远处的欢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