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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扒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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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莫茹寻思你可以对爹娘孝顺, 但是不该忽略了自己的孩子,不过看张够执迷不悟, 她就不说什么了。

她让张够弹棉花自己去西间陪女儿,弄了温水给周七七洗屁屁。

洗完就把周七七包上尿布, 用松紧带系着,光溜溜的塞进睡袋里,她自己也洗洗擦擦。

比起轧棉花,周七七似乎更喜欢听弹棉花的声音,“嘣嘣嘣”,她小嘴巴一开一合地学发音,发不出嘣来就吹泡泡, 啵啵啵的。

张够在东间弹棉花也能听见莫茹在西间逗女儿玩, 母女俩笑得咯咯的,她撇撇嘴,不是很认同。

不说闺女,就算儿子在乡下也没人那么干净, 天天晚上还弄热水给孩子洗屁股, 用得着那么干净吗?

乡下谁家养孩子的不都是臭烘烘的,就她这屋里还插个花挂个画啥的,有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嫌疑啊!

说白了,闺女顶啥用?干活不顶人,又不能顶门立户,被人瞧不起,还是要儿子才行!

就像那个赵佩兰要不是生了儿子, 她敢弄娘家一家子人来吃肉?自己没有儿子在家里也不硬气,跟婆婆也不敢大声说话。要是有儿子,婆婆对自己也不至于总是不冷不热的。

莫茹睡了一觉,等张够走了,就起来将女儿放进空间去拾棉花。

她拾棉花回来的时候,经过秫秫地,听见地里有人“嘿嘿”地刨地呢。

莫茹心下纳闷,绕过去听了听,原来是村里有人来刨茬子。

仔细一听人还不少呢,好几家人在刨。

她也去收了不少秫秫茬子和玉米秸的茬子,拿回去备着烧炕。

中秋一过晚上就很凉,屋里要是不烧火,炕上冰冰凉根本难以入睡。

但是公社要求吃大锅饭,不允许自家开火儿,粮食和柴火都不分到户里,谁家要想冒烟还有可能被治保主任和民兵连巡逻的抓着。

据说公社附近的村有不少被抓着的,一旦被抓到家里冒烟就直接把锅拔了打破送到钢铁厂去炼钢。

巡逻的说“不要以为有了铁矿就不用收你们的锅,谁要是冒烟儿,照旧收!”

好在他们主要在公社附近活动,乡下各大队都是治保主任负责。

而周城铭认为他这会儿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一村老小平安,晚上生个火儿什么的,他才不管,他觉得自己管这个是大材小用。

所以现在张翠花建议“以后队里食堂做早饭和晌饭,晚上的各家领回去自己馏馏吃,锅底下也烧把火热乎热乎炕,烧火草就去地里刨茬子。”

女人们一听都说好,既能解决晚上睡觉冷的问题,还能把地里的茬子都刨出来。

一队二队的有锅生火烧炕,三队四队的就惨兮兮的,深秋夜凉,炕上冰凉的,躺下好半天热乎不过来,真不是个滋味。

有的人也不管了,直接在原来的锅洞子上烧火,结果呛得一家子跟着受罪,还不如不烧。

“早知道当时咱们也拿鸡蛋去换石头啊,起码能留一口锅在家里烧炕啊!”

这会儿可好,想要锅也没的要,据说收上去的全都砸破称重,一车车拉去钢铁厂炼铁去了。

好些人家为了表现,还都把风箱也捐出去,这会儿真是想生把火都能憋死人。

没办法就只能改灶口,把之前的锅灶改成了壁炉式样,直接在灶口烧火,呛归呛,也能热乎一下炕,不至于一晚上睡大凉炕。

……

……

这日晌午莫茹去地里拾棉花回来,正好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家门口往里张望。

莫茹喝道:“你谁啊?”

那人看她是个俊俏干净的村姑,倒是没敢轻视,道:“钢铁团收砖连的,有人说你们家有大青砖,都要捐献出来垒小高炉!”

莫茹道:“你看看,我们家哪里有砖,房子还是土的呢,屋顶就那么几片破瓦,一下雨就漏。”

她把篱笆门打开让人进去看。

那人前后看了看果然没有一块砖,“有个女人说你家有砖呢,没有算了。”

他就走了。

莫茹吁了一口气,家里的青砖是城墙那里捡来的,周明愈回来那几天,她让他帮忙把鸡窝重新修了一下。她干脆就把鸡窝挪到屋后偏东边去了,那里树篱也都长起来,看上去一片灌木层似的密密麻麻的,一般人也不爱过去。

所以现在外面一块砖也没有,只有猪圈那里一些大石头。

她把院子里的菜照顾了一下,又把那些已经老的云青菜割下来晒种子。

这个季节已经不长嫩叶了,枝叶开始枯黄衰败,留在院子里不好看,还是割掉更清爽。

她洗手洗脸,然后进屋给周七七喂奶。

这时候前面村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把正吃奶的周七七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立刻扭头往外瞅。

莫茹把她的脑袋正回来,“你说你这么点个孩子,怎么那么好热闹啊。”

周七七又开始埋头吃奶,吃了一会儿前头已经愈演愈烈,似乎打起来了,周七七扭头一副嗯?的表情。

莫茹看她实在不吃也就算了,把她放进空间里,锁了门挂了窗去村里看看怎么回事。

谁知道周七七在空间里一副嗯嗯嗯我要出去看热闹的架势东张西望的,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就急得啊啊呀呀的。

莫茹:你莫不是个大仙?

她只得躲在草垛后面把女儿拿出来,直接用睡袋兜着抱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碰到村里人问了一下,原来是钢铁厂收砖排的在拆房子呢!

他们说钢铁厂修建高炉还要大量的砖头、木头、鸡毛!

这一次不是动员,而是一定要收,直接让负责战备物资的六连挨家挨户地收砖头、木头、鸡毛。

自从突击修好路之后,钢铁前线就分成了三个钢铁团,一个钢铁厂是一个团。一个钢铁团又分成了若干钢铁连,一团一共五个钢铁连,一连负责挖矿,二连负责采煤,三连负责运进运出,四连五连负责修建高炉炼铁,六连属于后勤机动连,负责收集各种物资,分为了运粮食肉菜排、收木头排、鸡毛排、收砖排等等。

今日来的就是三排,专门负责收砖,又叫收砖排。

他们这些天沿路收过来,凡是砖瓦房一律拆掉,拆掉的房子不但砖头拿走,木头也被拉走,就当支援大炼钢铁。

已经拆了好几户人家,包括三队四队和一队的,被拆房子的有人哭的呼天抢地的,有人哭丧着脸哭也哭不出来,不过他们谁也不敢反抗。

以为这是支援大炼钢铁,支援大/跃进,他们是喊过大/跃进万岁的,这时候不敢扯后腿。

莫茹抱着周七七看了几眼,心里很纳闷,之前他们都绕过周家村的,为什么这一次直奔他们村来了?

很快她就发现原因――人是张德发这个祸害领着来的!

张德发得意洋洋,一派自己咸鱼翻身的架势,对着二队一队的人指手画脚:“全公社,全县都这样,怎么就你们特殊?再戮桶涯忝谴虺煞炊源/跃/进、大炼钢铁不积极,是社会主义的渣滓!拉你们去架飞机!”

哼,别以为老子不能在先锋大队当治保主任就治不了你们,老子可以去钢铁厂,照样来拆你们房子!

因为周明愈和周诚廉发现了铁矿,周诚志也特意跟团指挥部反应过他们村没有砖房,基本都是一些泥房子,是以第一次收砖的来都没来。

其实周家村真的很少砖瓦房,最多有人家五六层青砖墙基,或者周玉忠家那样多个青砖挑檐,一间房子上总共也没有多少砖。

不过三排从周玉忠家那个方向过来,却没拆他们的房子。

虽然说全民支援大炼钢铁,拆砖垒高炉,大家应该一视同仁,可过程都是人操作的,具体自然还是有很大差别。

县里县委、公社的所在地都是青红砖,也没有拆一间屋子去。

周玉忠兄弟不是石匠就是木匠,手巧,垒高炉、搭架子都是好手,和领导也能说上话,所以不需要拆他们的房子。

张德发也看明白,如果敢拆周玉忠家的房子,回头周玉忠也不能放过他。

但是也不能不拆,他夸了海口的。

所以要挑软柿子捏,拆了几家都敢怒不敢言,他就越来越得意,想着吴美英眉梢讽刺自己,就带人直奔她家!

她家有一间屋子是带着青砖的,有五层墙基。

吴美英自然不肯,她冲上去就挠张德发,“你这个黑心肠子的下三滥儿玩意儿,你吃饱了撑的怎么没撑死你!你也好意思来俺们队喝肉汤,你这个白眼狼不得好死的东西!”

张德发当着排长的面要营造自己一心为工作从不欺负百姓的架势,也不还手打吴美英,只管躲开,一边跳一边喊道:“你给我老实点啊,好好配合工作,你要是阻挠咱们工作,那就是阻挠大/跃进,阻挠大炼钢铁!给你抓起来!”

吴美英抄起门口的扫帚就追打他。

张德发躲在领头孙排长后面,“孙排长救命,我只负责带路找有砖的屋子,可拆不了。你看这些恶婆娘,有一个算一个的,可吓人了。”

那个孙排长并不是下面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而是另外公社党委的干部。

他叫孙连成,瘦高个,鹰钩鼻,一双眼睛鹰隼似的非常凶悍,他一把将吴美英的扫帚抢了去,斥责道:“干什么呢!”

他把扫帚一扔,目光扫视全场,就有一股凶狠的气势扫出去,吓得胆小的女人们都往后退缩。

吴美英却不怕,她豁出去了,家里就这么两间房子,给拆了住哪里?

孙连成干瘦大大手一挥,常年抽烟熏得黑黄的手指头干枯如柴,他大喊道:“指挥部说了,10月里一定要放一颗炼钢铁大卫星,必须一天超过一千吨,没有五百个土高炉根本炼不出来,必须要收砖石上去,不交的就是不支持大/跃进,蔑视三面红旗!”

吴美英喊道:“炼钢铁就不给房子住吗?”

孙连成冷冷道:“哪个不给你房子住了?村里不是有很多房子吗?去大队屋,邻居家里都能住。有学校的村,直接把院子让出来给学生住人家也没有意见,怎么就你们搞特殊?”

他手一挥:“有砖就拆!”

立刻就有四五个壮汉拿着二叉钩子要上去刨。

吴美英尖叫着扑上去,“不许拆,俺婆婆还在屋里。”

她的一儿一女也跟着扑过去,一个劲地喊“别扒俺家房子”。

一个男人拎着吴美英的胳膊就将她往地上一甩,俩孩子又赶紧去扶吴美英。

张德发在一旁得意地直跳,“赶紧拆!要是收不到砖完不成任务,难道叫我们上吊不成?”

“你放心,在屋里也不怕,保管拆得一块砖不剩,砸不着她!”

莫茹看他们二队都没来,都还在地里收庄稼呢,围观的都是三队四队的。

她就赶紧离开找个地方把周七七放进空间里,又去找人告诉张翠花、何桂兰,然后她转回来,见吴美英和几个人在撕打,孩子们也哭成一团,吴美英的妯娌们也在帮腔拉扯。

莫茹觉得现在和钢铁厂对抗没用又不占好,她赶紧上去把吴美英拉下来,又让那几个女人把孩子拉一边去免得被碰伤。

那些男人也都是某村的社员,当然不敢真打女人,否则这村的男人还不得跟他们拼命啊。

吴美英又扑上去又被推开,几个男人就挥着二叉钩子刨墙。

很快张翠花、何桂兰等老婆子闻讯赶过来,“首长,这是干嘛呢?”

见她们俩来了,周围的女人们都围上来。

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扒屋檐的草,吴美英呼天抢地地喊,孩子们也撕心裂肺地哭。

张德发在一旁大喊着:“怎么支援大炼钢铁就让你们这么为难?全国人民都要支援,就你们一把不毛不支援?”

张翠花毫不客气地怼他,“张德发,咱们村发现了铁矿,县委书记都夸的还给了奖励。怎么着,这是转眼就来卸磨杀驴?”

张德发骂道:“你说话可干净点,总指挥长可不是这样的人,这是任务!人人都得执行,谁也不能违抗!”

吴美英冲上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啪”地就给了张德发一巴掌,然后扑上去就挠。

张德发见她疯了一样吓得愣了一下就被吴美英扯住,一爪子挠出四五条血痕来。

孙连成带着人想来拉开她,却被张翠花等人挡着。

张翠花道:“孙首长,咱们借步说话,去队屋里,清静,这里太闹腾了。”

孙连成见这个老婆子一双眼很亮,腰板挺直,虽然穿着寒酸,可有股精气神儿,不像别村的那些老婆子不是胆小如鼠就是撒泼放赖,他倒是也没像对待那些老婆子那样凶狠。

“大娘,这是钢铁厂的死命令,你们一定要体谅,俺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家配合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莫茹见状知道没有干部不好使,现在村里干部只有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在。她先去找周城铭,结果听说周城铭被公社叫去开会,那就只能去找陈爱月。

这边现场,何仙姑拄着一根棍从屋里出来,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颤悠悠地道:“行了,你们拆吧。”

吴美英不打张德发了,冲过来扶着她,“娘,你这是啥意思?拆了咱们住哪里?”

何仙姑道:“邻居家叨扰两天住住,再不行就去队屋凑合两天,开春再用土坯盖起来就是了。”

“娘啊,他们要把木头砖都拉走啊,咱们搁啥盖啊,这些天杀的,不让俺活了啊!一家老小大冬天的这是要冻杀俺们啊。毛/主席啊,你可是人民的大救星,你怎么能让这些混蛋玩儿来拆俺们的房子啊……”

“混蛋!”孙连成勃然大怒,“给她抓起来,拔白旗!不支持大炼钢铁,还污蔑毛/主席和三面红旗!拉回去架飞机!”

张翠花笑着拦住他,“我说小伙子你消消气,不要那么大的火气,俺们都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整天就知道围着锅台和那几亩地转,根本不知道什么大道理。”

吴美英却好像豁出去一样,不顾柳秀娥的劝阻,连哭带喊地道:“俺没有污蔑毛/主席,是你们这些鳖蛋玩意儿把毛/主席的经给唱歪了来祸害俺们。一会儿说打土豪分田地一会儿又把地要回去,一会儿说让俺们吃饱饭一会儿又规定一天吃一斤剩下的都交上去,一会儿说让俺们好好种地交公粮,这会儿又把男人都拉去炼钢。俺拼了命地收粮食交公粮,你们可好,又来刨俺的房子!不给俺吃饭,不给俺房子住,还让俺们去收粮食交公粮,这是什么世道啊――”

孙连成脸都黑了,一定要把吴美英抓走狠狠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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