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时间完全不足以打扫完整个战场，就连清理王都也不可能。
参战的部队都需要休息，而充当劳力的二线部队距离战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放眼望去，满目苍夷。
对于奥克兰特王国来说，这场战争不是普通的伤筋动骨，而是真正的损伤到了根本。无论王国舰队的舰炮威力多么强大，也拯救不了已经被完全拖垮的国家根基。
想要恢复到战前的景象，至少需要一代贤君兢兢业业努力耕耘十年时间。不过幸运的是，此时聚集在国王身边的追随者们都不是庸碌之辈。只要他们能够同心协力，就可以大大加快这个时间进度。
不过……这对于人类而言恐怕也是最困难的要求。
所有的士兵包括将军都在忙碌，他们必须尽快收敛战友的尸体进行火化，同时还要回收有价值的资源。王都防线并不缺少物资补给，但是在防线崩溃之后就已经无法统计，只能挖出来多少算多少。
整个王都享受到特殊待遇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篡位者奈瑟。哈兰在王宫后花园不起眼的地方给他挖了一座坟，把他的骨灰埋在里面，外面插上了一块断裂的白玉大理石板。这时候没工夫去找专用的墓碑，只能用这玩意儿来凑活。
大理石板上篆刻着奈瑟的座右铭——这里埋葬着一个残暴的篡位者，他享受过最高的权力，爱上过最美的女人，与最强大的敌人战斗，还有最可爱的妹妹送葬。
没有留下名字。
哈兰嘴里叼着棒棒糖站在墓碑前——这是他从王宫门口那家糖果店的废墟里找到的存货，让他非常惋惜的是，从他上次离开之后，那家店的主人似乎就再也没有开门营业过，店里面还保持着他和卡洛翻箱倒柜的痕迹，地上落满了灰尘。
看起来老板那天晚上就遇难了，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很想称赞他没有玷污哈兰家族的姓氏，但是很遗憾，我没有这个资格。”布鲁诺站在他身后沉声说道：“毕竟，我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个孩子。”
“为什么呢？”哈兰不解地问道。
“他的母亲是个很迷人的姑娘……”布鲁诺抬起头，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在你父亲正式登基的那天晚宴上，我和她在这个花园里偶遇，然后相爱。”
“我一直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是如此的美丽，可爱，温柔而又活泼。她家境显赫，但是对我这个私生子却没有丝毫的轻蔑。我们一起逃出王都，坐飞空艇去南方看黄金色的油菜花田……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那个老家伙的女儿。我们最开始的见面并不是偶然，而是早就设计好的一个局。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跑去和她当面对质。其实那老家伙为了自己的野心做出什么都不奇怪，但我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至少她对我的爱是真的。然而很不幸的是，我太天真了。她跟她父亲是一样的怪物，她对于我的爱只是建立在我身体里流淌的那种血脉上面。她想做王后想疯了，逼我对你父亲动手……”
“我以为您会选择爱情。”哈兰有些意外地说。
“我以为她会选择爱情。”布鲁诺苦笑道：“我想带她离开，结果却被她出卖……也许那个时候我像现在这样强大的话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相比起我这种只有一身蛮力的死脑筋，还是襁褓中的孩子更值得调教和培养。至于后来的事情，就是你亲身经历的这一切。”
哈兰冷笑道：“肮脏的政治。”
“肮脏的不是政治，而是权力。他们选择的道路就是权力，并且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布鲁诺抬起头看着哈兰说道：“你很聪明，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做傀儡其实没什么不好，你的母后会为你遮风挡雨。现在当你自己坐上这个位置，就要做好独自承受狂风骤雨的准备。”
“你说得对，所以赶快给我再生个弟弟吧，别指望我来给哈兰家族延续血脉。”哈兰将嘴里吃剩下的棒棒糖棍放在墓碑上，转过身去伸了个懒腰蛮不在乎地说道：“这位子爱谁坐谁坐，我早就已经玩腻了。”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哈兰转过头，看到罗姆斯亲王跌跌撞撞地从战马上跳下来，他的身上溅满了鲜血和泥土混杂出来的污迹，看起来是直接横穿过战场一路策马疾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哈兰身边一把将他抱住。
“舅舅……”哈兰红着眼睛低声喊道。
“是我，莉莉……陛下！是我！”罗姆斯半哭半笑地放开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哈兰的身体，点头说道：“那个王八蛋果然没骗我，我就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可你怎么瘦成这样？你知道我跟你母亲有多担心你？”
哈兰没好气地说道：“那个王八蛋是我哥！”
“又不是你亲哥！”罗姆斯冷冷地看了布鲁诺一眼，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无名墓碑，眼神微微一凝，低声问道：“你把他埋在这儿？”
哈兰反问道：“难道我还把他送进王家陵园么？”
“不，我觉得那个王八蛋不会喜欢的。虽然只见过几次面，但我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罗姆斯拍拍哈兰的肩膀，站起身走到墓碑前，默默注视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币放在墓碑上，低声说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帮你买张船票。”
冥河摆渡者的船票，这是一个古老的习俗。
传说在人死亡之后，灵魂就会归于冥河。死神的使者会在冥河上撑船摆渡，用钱财贿赂摆渡者才能上船，没有钱财就只能泡在冥河里随波逐流。
奥克兰特人没有信仰，他们的灵魂不会被神国接纳，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沿着冥河抵达终点，投入生命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