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眼神嘲弄、态度高傲, 许昕华除了一开始有莫名其妙，忍不住皱了眉，越听到后面, 对她的态度反而越发释然了，程薇说的事, 她的确不知道，甚至是毫无所觉。

因为她没和沈知年朝夕相对，刚在一起就赶上了她频繁出差的日子, 已经算是异地恋了，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隐瞒并不困难。

但是，假如程薇的话中有一分两分真实性，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沈知年为了她放弃些什么, 她不但不会高兴, 感动于他的用情至深, 反而会觉得很困扰——若真如此, 她说不定还要感谢程薇。

于是，许昕华也就把对方不善的态度过滤掉, 只听她对自己的“提醒”, “不过你说的进修, 是什么时候？去多久？去哪里？”

“春节过去出发，去日本，为期一年。”许昕华的反应太坦然, 一点都没有被揪住小辫子的心虚，整个人看起来好像真的毫不知情一样，程薇很尽职的为她解了惑，却对她这种反应将信将疑，一方面是不认为她演技有这么好，可以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另一方面，又不相信她没在这事上搞鬼。

程薇犹疑不定的质问道：“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许昕华确实不知情，但也自认为没必要向程薇交代，当然解释了对方也不会听，干脆自动忽略她的质疑，又问：“最后问一下，程医生怎么知道知年是因为我才放弃进修的机会，而不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大概是被许昕华怀疑的语气刺激到了，程薇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他自己都说了，就是怕离开一年多，你这边会有变故，才想要放弃争取这个机会的！”

其实这话是程薇不小心听沈知年对刘向谦说的，而且沈知年也没有直接提到许昕华，他只是说怕有变故，是刘向谦打趣问“怕你对象不等你是不是”，沈知年也没有否认，程薇就知道刘向谦这是猜中了。

许昕华皱了皱眉，她还是不太相信，沈知年会为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因为在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她发现，即使沈知年对她再百依百顺，也有自己的坚持，比如他们亲热的时候，不管怎样擦枪走火，就算都滚到了他床上，他依然会克制，不肯进行最后一步。

而且，许昕华不是没见过热情似火的年轻人是怎么谈恋爱的，总有些感情用事的人，一谈恋爱就跟老房子着了火似的，不管不顾，好像恋人就是全世界，把工作学业弄得一团糟。

沈知年不像他们，即使是初次接触感情，他也从来没有让他们的关系影响到他的工作。

许昕华知道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对工作有热情，想来也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发展自己的机会呢？

许昕华抿了下唇，把这事放在了心上，随后对“热心肠”的程医生致谢：“谢谢提醒，我回头好好劝他，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程薇一脸古怪的看着她，对她的反应表示不可思议。

许昕华没兴趣向她解释那么多，也早就看穿了她的外强中干，大概程薇已经认定她是那种短视的、肤浅的女人，好不容易死缠烂打，成功绑住了沈知年，肯定不会因为她程薇的两句话改变主意。

所以，程薇才一上来就色厉内荏，企图从气势上压倒她，通过在道德制高点上向她施加压力，然后她再胡搅蛮缠几个回合，最后败在程薇的正义之下——真是太可惜了，她一点都没有按照程薇剧本走的打算。

不过，程薇冷嘲热讽也好，言语轻慢也罢，但的确做了件好事，许昕华也就不计较她的态度，更没管她此刻的内心世界如何，说完就直接进去店里了。

也不知道程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吃饭的时候，许昕华也一直在思考她说的话，假设程薇是对的，那问题还真很有可能出在她身上，沈知年担心一旦离开，他们之间就可能发生变故，归根结底，是不是他没有安全感？

许昕华还真不能说沈知年的担心纯属多余，她不能保证一定会等他，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沈知年不去进修，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不会分手。

感情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许昕华总不能任由沈知年为她“牺牲自我”，她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总该做点什么。

许昕华考虑了好几天，还是决定不能把话戳破，戳穿了难免叫人难堪，不如旁敲侧击，让他明白她的态度。

这天约会时，许昕华便状似无意的问沈知年：“你还记不记得经常帮我们接电话的那个同事？”

因为没有手机，许昕华的工作地点又不固定，她只要在羊城，沈知年想找她只能先打到总店，总店一般都是郑佳佳负责听许昕华的电话。

最近许昕华常在深市，沈知年已经很久没打电话到羊城总店了，不过对于以前帮过他们“鸿雁传书”的郑佳佳，也不会这么轻易忘记，许昕华一说他就想起来了：“好像是姓郑的一个女孩子，你们总店的店长？”

许昕华点点头，叹气道：“她前天跟我说，干完今年就辞职，要回家结婚生孩子。”

沈知年不解的问：“她辞职了，不是还有别人吗，怎么你愁眉苦脸？”

“我真的有苦瓜脸吗？”许昕华突然紧张，扭头捧着脸给他看。

多少次了，被她这么面对面贴着，一眨不眨的看着，沈知年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不过语言却不含糊。他们并排坐在海滩上，周围也有三两对情侣在谈情说爱，不方便亲热，沈知年只好动手揉了揉她的脸，哄道：“没有苦瓜脸，你就是皱着眉也最好看，更加我见犹怜。”

许昕华这才满意了，靠在他肩上，继续道：“我叹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她这样太可惜。你知道的，郁哥已经去注册了公司，我们打算组建一个销售部，郑佳佳和已经去了深市的林秀玉，都是最早跟着我们干的，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没有问题，我还想让她们一起负责销售部的，但这种情况，只能让林秀玉挑大梁了。”

说到最后，许昕华一脸的不理解：“她还年轻，怎么就急着结婚生孩子呢！”

沈知年抿了抿唇，语气很轻的道：“我没看错的话，她应该也有二十了吧？”

“好像是年底满二十一岁。”许昕华还是不理解，“很多女生在这个年纪还在上大学呢，她干得好好的，也太想不开了。”

“想不开？”沈知年默默的在嘴里念了一遍，心底渐渐漫起了一阵苦涩，但还是温声道，“说不定在她心里，婚姻和家庭比工作更重要？”

“那只能说我跟她三观不合了，就算看重婚姻和家庭，也没必要牺牲工作来成全感情。说实话，我以前很欣赏她的性格和为人，但在这件事上，我除了为她惋惜，还有一点失望。”

“失望？”沈知年本来想说什么，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许昕华假装没发现他僵硬的身体，看着前方拍打礁石的海浪，幽幽道：“我一致认为，不论男女，只有活出自我的人，才具有魅力，也值得让人尊重。郑佳佳如果打从心底乐意辞职回家，而不是仅仅为了结婚去妥协，那我很支持她的决定，支持她去过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可是我找她谈话，她一直在说‘没办法，要结婚了嘛’‘不辞职还能怎么办’，也就是说她内心也有不甘。”

“既然都不是心甘情愿的决定，我认为这不叫选择，而是牺牲。并且这种牺牲毫无价值。”

“是吗？”沈知年默默的看着脚下，沉默许久，才吐出这么两个字。

若不是确定她不知道进修学习的事，他都要怀疑这番话是不是说给他听的，郑佳佳的牺牲毫无价值，那么他呢？

许昕华看着海面发了会儿呆，才回过神来，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你刚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知年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温声道，“别人的事，就随他们去吧。”

许昕华没有错过他语气中的坚定，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应该是想明白了吧。遂点了点头，微微侧过身，一脸乖巧的投入他怀里，双手也环上了他的腰。

依然没习惯在人前亲热的沈知年，这一次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收紧了手臂，紧紧相拥。

海滩上情侣们的嬉闹声渐行渐远，许昕华静静听着海浪的声音，和贴在耳边的节奏有力的心跳声，彻底放空思绪，享受这一刻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