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大战前夕(下)
“什么？江大叔失踪了？”
叶清宁坐在赤叶城主街一个荒废的算命摊子旁，身前躬身而立一个背着重剑的年轻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暗辰】密探，白夜。
“接到少阁主的飞鸽传书，属下马不停蹄去了江氏商行提货，那边棉衣武器粮食都准备好了，唯独江老板不见踪影。”白夜有些拘谨，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叶清宁，“那边的探子说这是江老板留下的，还特意嘱咐了手下人必须等到少阁主派人提货的时候再交给您。”
叶清宁拆开信封，粗略浏览了一番，信的确是那个笑面虎一般的中年胖子写的，略过那些调侃谄媚的废话，能提取到的有用的信息真的不多，大意就是说“本胖子要北上做一单生意了，最迟明年开春就回来了，少阁主不要太想我”云云。
江氏商行的江老板属于【暗辰】东方星野的青龙密探，与宁州运河旁的周财神一样，是往昔天机阁暗中栽培起来的豪商。叶清宁在江州那五年，也多亏了这两位的支持才得以快速聚拢那个人心离散的【暗辰】。
“先不必管江老板的行踪了，有影子大哥跟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叶清宁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思虑片刻才道，“江州那边怎么样了？”
“饕餮兄粗中有细，又有七位朱雀密探从旁协助，他那边问题倒是不大。”
“好，现在就看他吴忧，能不能把宁王拉上咱们的贼船了。”叶清宁目光有些迷离，望着南方，沉吟不语。
“少阁主……”白夜欲言又止。
“嗯？”叶清宁回过神，笑了笑，说道，“你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这边也没有什么事，你就这城中住两日，等梼杌回来了再让他带你好好玩一玩。”
提起梼杌，白夜下意识撇了撇嘴，但明显没有那么拘谨了，对叶清宁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叶清宁坐在原地目送他走远了，才从怀里摸出十二把青铜算筹，一掌拍在桌子上，对着长街大声吆喝道：“天灵灵地灵灵，人间算命我最行，管你事求名求利求姻缘，但有所求，必有所答，不灵不收钱勒……”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像是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大战在即，有钱有势的早就卷铺盖南下了，还守在赤叶城里的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和流民，对于他们来说自己这贱命一条还用得着算？温饱都是问题，哪有闲钱算命。
叶清宁苦笑着摇摇头，收了算筹刚准备起身离开，迎面便来了一个人。
“叶大公子好雅兴，天寒地冻的不好好待在府里，跑出来重操旧业算命？”
“师兄别取笑我了，府里太闷，出来透透气罢了。”叶清宁笑了笑，道，“师兄要不要算上一卦？咱俩这关系我可以给你算便宜一点。”
“得了吧，命这东西越算越薄，没意思。”田孟把手里的火炉塞进叶清宁怀里，道，“玩够了没，玩够了回去，洪将军带回来些消息，还指着你分析分析呢。”
“没玩够，要不师兄你再陪我走走？”叶清宁并不上他的当，轻笑道，“我当年游历江湖，走过那么多地方，倒还真没来过这赤叶城。”
田孟有些无奈，但看他穿得厚重，手里还捧着小火炉，便也由着他了。
“你知道赤叶城为什么要叫赤叶城吗？”走了一会儿，田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笑问道。
“入城时就注意到了，这里满城都是枫树。”叶清宁抬头看了一眼，说，“可惜寒冬腊月的，树都秃了，要是早几个月深秋时节过来，想必是极壮观的。”
“前年深秋我北上办事，到这赤叶城见到满城红枫，恍然间像是又回到了邙山随师父学艺的那段时光，那时我们在枫林里的那座晚枫亭里念书，秋风一起，满天满地都是火红火红的枫叶。”田孟言语中不胜唏嘘，叹道，“枫叶这种东西，绿就绿得生机盎然，红就红得轰轰烈烈，落也落得干干脆脆……那时我就想着哪天重逢了一定要带你来赤叶城看看，但是转念一想你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就觉得有些可惜。”
“我在江州时曾遣人回邙山看过，回来的人说枫林已经在那场大火中烧没了，晚枫亭倒是还在，只是破败得不成样子。”叶清宁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来年春暖花开，赤叶城依旧满城阴凉，待到秋风乍起，漫山红叶层林尽染，但是邙山再也不会有这番景象了。”
“可是你叶清宁还在，我田孟还在，墨弦、奇伯、你的【暗辰】你的【孤月】都还在。”田孟停下脚步，正对着叶清宁，道，“我们在，天机阁就还在！”
叶清宁拢着手，沉默不言。
“你说得对，明年春暖花开，赤叶城满城阴凉，待到秋风乍起，漫山红叶层林尽染！这与我们当初所见的枫林一般无二不是吗？”田孟大手一挥，笑道，“没有晚枫亭，为兄给你建一座晚枫亭；没有七星楼，为兄给你盖一栋七星楼；没有通天塔，为兄给你砌一座通天塔……只要你愿意，咱们就在这赤叶山脉上开山立派，重建天机阁的山门！”
叶清宁安安静静听他把话说完，愣了片刻后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我是认真的！”田孟有些恼怒。
“我在笑王爷，有你这么个败家弟弟，怪不得王爷未到不惑之年就已经两鬓斑白了。”
叶清宁拍了拍田孟的肩膀，收敛笑意继续前行，走出老远之后，他才回过头对还在原地无精打采的田孟说道：“师兄放心吧，我就快拿回师父的墨玉扳指了，届时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开宗立派……不过眼前还是得解决了那群燕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风水宝地，可不能由着蛮子们撒野啊！”
叶清宁转身继续前行，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田孟望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那场大火带走了很多东西，却终究带不走叶清宁骨子里的张狂。
这才是天机阁阁主应有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