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来得比往年要早一些，所以最寒冷的三九天也比往年去得早上许多。尤其在江南，雪虽然零星还在落，但天气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难熬了。南安城的街上也终于多了许多摆着小摊的生意人，吆喝声此起彼伏，为这个历史悠久的江南古城在这样肃杀的冬季里平添了一些生机。

吴忧和云逸并肩走在南安城的主街上，他们是刚从周财神的来福客栈出来的。本来按照周财神的意思是打算让远道而来的两人歇上一宿养足精神再前往太守府面见宁王，却被这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了。

云逸自从跟着穷奇练刀之后，体质是一天强过一天，从齐鲁到宁州距离虽然一路奔波，但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种历练。

而吴忧从小跟在神医吴名身边长大，体质自然也不会差的，疲惫虽然的确是有些疲惫，但对于他而言，这点疲惫哪里比得上北境奋勇杀敌抵御外寇的士卒？

早一刻把援军带回齐鲁，便可少丢一座城，少死一些人。

“我年少时总觉得父亲一身医术虽然绝世，但医者毕竟力有不逮，一个大夫一生能救一人、十人、百人、千人甚至万人，但救的人再多，似乎也改变不了整个天下。”吴忧背着药箱，轻声笑道，“所以那时父亲让我学医，我是不愿意的……没想到今日，我所学的那些个圣贤之书反倒没什么用处，倒是父亲教我的医术派上了用场。”

云逸笑了笑，道：“看先生平日里如此谦逊，没想到小时候也跟我一样顽劣。”

“那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我小时候是在沧州长大的，说顽劣谁能比得上叶兄。”吴忧嘴角上扬，破天荒地背后嚼了一次舌根，“叶兄小时候顽劣起来，连天机阁老阁主的胡子都敢拔！”

云逸闻言一愣，他只知道叶清宁出自天机阁，和当朝国师叶清玄是师兄弟，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其他的倒是没人跟他提起过。

“我记得我还在沧州那会儿，叶兄因为说佛法说不过伽蓝寺的慧云禅师，便一气之下带着一帮熊孩子纵火把禅师的禅房给烧了。”吴忧拢着袖子，追忆道，“那次是他捅娄子捅得最大的一次，把老阁主气坏了，拿着根竹条追得叶兄山上山下到处蹿，虽说最后是追上了，但也没舍得打，只是罚他去后山思过崖面壁一月罢了。”

云逸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也曾混迹江湖，当然知道伽蓝寺是个什么所在，那是天下佛宗执牛耳的地方，慧云禅师更是有“禅绝”之称。连“禅绝”的禅房都敢烧，这得是有多大胆子。

“很诧异？”吴忧问道。

云逸点点头。说：“是啊，我拜先生为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他如今行事之缜密，谁能想到他当初竟然是这般……玩世不恭？”

云逸停顿良久，才憋出了这么个中性的词语。

吴忧跟着笑了笑，笑过之后却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叶兄其实还是那个叶兄，只是那些毫无芥蒂包容他胡作非为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又能顽劣给谁看呢？”

云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道：“除了先生和那叶清玄，天机阁真的再没有一个人活下来吗？”

“还有一个叶清漪，老阁主的女儿，如今在启明。”吴忧低垂眼帘，轻声道，“至于其他的，当时在邙山上的应该都没逃过那场劫难……叶兄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就是心中郁结忧思无处排解，伤了肝脾，这是心病，得靠他自己。”

“宁王也是心病，如此说来也治不好了？”云逸笑问道。

“是不是心病，得看过了才知道……说不定人家宁王殿下真的就只是偶感风寒不方便见客呢？”吴忧摇了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把肩上的药箱取下来递给云逸，道，“等会儿你就扮成我的药童，进了王府少说话，不可太过放肆也不能显得谄媚，平常应对即可。”

云逸接下药箱，点了点头。

而宁王的太守府，也近在眼前了。

作为药童，云逸承担起了前去叫门的任务。

宁王府门之前，自然会有执武器的甲士守卫。

“宁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还没等云逸近身，门口的两个护卫就已经上前一步阻拦。

“这位官爷，我家先生是贵府曹亮曹大人请过来的郎中，为医治王爷而来，还望通报一声。”云逸袖口里划出一袋银子，偷偷地递了过去。

吴忧在后面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有些欣慰。江州三年的磨砺，对于这位大俞二皇子来说，的确是成长了不少。

而对面的两个护卫则是一脸懵，别人不清楚也就算了，他们这些贴身的护卫自然明白自家王爷到底是真生病还是装生病，但是这种事又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所以两人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只是通报一声，并不为难两位官爷。”云逸提醒道。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接过那袋银子。

“在这等着不要走动。”其中一人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进了门通报去了。

吴忧站在后面默默观察，大抵知道叶清宁埋在宁王身边的那位探子想必地位不低，不然此刻他们应该已经被轰出去了。

等了大概半刻钟，那护卫领着一个持剑的中年男人出来。

那中年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面貌并不出众，执剑的左手上布满青筋，而空空如也的右手虎口上则结了厚厚一层茧，应该是擅长于类似拔剑术这种瞬杀型剑法的高手。

“哪一位是吴大夫？”执剑的中年男子问道。

吴忧上前一步，屈身行礼道：“在下吴忧，见过曹大人。”

“随我来。”名为曹亮的中年人并未客气，直接转身进了府门。

吴忧和云逸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大门缓缓关闭，两人再没有任何退路。

四下无人，曹亮突然转身。

“你们二位，性子未免太急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