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若想胜，只有一种战术——夜袭！”

“夜袭？如何夜袭？”傅龙皱眉问道。

“敢问将军，何为骑兵？”铁面人没有回答傅龙的问题，而是倒过来问了他一句。

“人骑马上，执长矛弯刀冲锋陷阵，即为骑兵。”傅龙不假思索答道。

“我麾下的步卒也执长矛弯刀上阵杀敌，但他们却都不是骑兵。”铁面人淡淡地说，“所以骑兵的关键并不在于人，而在于马——而马毕竟只是畜牲，马的弱点，就是骑兵的弱点。

“根据武帝留下的《奇兵十二策》记载，骑兵是‘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难知如阴’的存在，那是遭遇战的战场之上的幽灵，行踪飘忽不定，但每每出现必然会给对手以雷霆打击，所以骑兵才被称为世间所有兵种中的皇帝。”

“但是我们现在打的不是遭遇战，而是攻守战。”傅龙还未说话，一旁的颜良便开口打断道，“咱们十一万兵力，只要死守凉城，耗也能耗死那些个燕狗蛮子！”

铁面人抬头斜眼看着他，说道：“行军打仗的第一要义便是令行禁止，身为联军主帅的傅将军与我问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难不成秦王殿下坐拥雍州，教出的却都是你这样不懂规矩之人？”

“你……”颜良恼羞成怒，四指紧扣剑柄，大拇指推开剑鞘，剑只拔了一半，就被傅龙用眼神瞪了回去。

颜良望着铁面人那风轻云淡的神情，心中越发烦闷。他双目通红，握着剑的手骨节泛白，恨不得一剑把眼前这个不知根底的鼠辈捅成一个透心凉。但是理智却又告诉他，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握着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后的偏将见自家主将尴尬了，才后知后觉地扑上来，把颜良手中的剑按了回去，也算是给他递了一个台阶。

“先生请继续。”傅龙轻声说道。

“如果严格论起来，大俞七位诸侯王加上天子王域在内，真正能被称之为骑兵的，除了宁州宁王麾下的五万骁锋骑以外，就只有我主蜀王的山鬼幽骑军。”铁面人语气稍缓，说道，“铁某不才，曾有幸随我家王爷南征蛮族，领教过骑兵的作战方式。

“骑兵本就不是适合攻城的兵种，四条腿的马连云梯都上不去，至于城门——只要把拒马枪往护城河的吊桥上一摆，纵然是北燕铁浮屠也不必妄想越雷池一步。

“骑兵只有在兵力充足到可以拿人命去填的地步才能打攻守战，但是北燕只有区区七万兵力，且不说如今凉城已经有了七万援军，就算只有我蜀中的四万人马在守城，燕人也绝对不敢强攻。”

“先生的意思是，北燕会绕开凉城，直接南下？”傅龙心中一惊，问道。

“补给。”一直在一旁沉默恭听的文丑突然说道，“北燕铁骑速度快可以躲过我们的追击一路南下，但是他们的补给不可能也这么快——从凉城到启明，就算是骑兵走直线至少也需要半个月，没有粮草支撑疾行半个月，恐怕他们还没看到启明城就要先去阎王殿报个到。”

“文将军是沧州人，沧州不与北燕接壤，也难怪文将军会忘了，其实北燕最擅长的事情是南下打秋风啊！”傅龙拢着手，轻声叹道。

傅龙原本就是常驻守在大俞北边境的步卒，他也曾不止一次地见识过北燕牧民在饥荒之年越过边境线南下抢劫财物、粮食和女人的场景，大俞人管这种行为叫打秋风。

梁王朱忠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阴沉得如同风雪来临前的天色，乌云密布。凉城周围都是他朱忠的地盘，他当然知道附近有多少不受城池保护的镇子和村落，一旦被北燕铁骑撞上了，就等同于把狼群狼放进了羊圈里，骨头都不会有剩下的！

“不仅如此，”铁面人藏在面具下的眉毛轻轻挑动，伤口撒盐般轻声说道，“王爷不要忘了，王爷的梁州府如今只有区区五千的城守军，如果北燕铁骑迷了路不小心撞了上去……”

铁面人适可而止地收住话头，这种言未尽而意无穷的说话方式反倒让朱忠更加坐立不安。

朱忠不复笑脸，面色铁青地说道：“决不能让他们绕过凉城，咱们有十一万人，比北燕多出来四万多的兵力，本王就不信兵力如此悬殊之下，北燕铁骑还能反败为胜！”

此言一出，满座寂寂无声。

傅龙环顾四周，略微思量便明白了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是怎么回事了。傅龙来自天子王域，于他而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王土便都应该是他傅龙需要守护的对象，不存在什么立场问题，但是其他人未必就会这么想。

诚然，十一万对七万，即便对方是北燕铁骑，也不是不能凭借兵力优势战而胜之，但是那样要付出的代价必然不会小，如果真到了鱼死网破那一步，诸侯联军至少要损失一半的兵马。如果是为了守卫自家的疆土，捏着鼻子自认倒霉损失些兵马倒是没什么，但如果只是为了梁王朱忠——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平民百姓之间尚且没什么舍己为人的精神，何况是各自为政的诸侯王。

由于太祖兵制的限制，每个诸侯王都就那么点家当，如果都折在了此处，往后一旦天下局势有所变动，颜良、文丑包括铁面人，他们这些人头上站着的那几位王爷，局势就会变得极为被动。

所以说到底，这也还是皇族势微、大厦将倾、人人自危的结果。

傅龙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脑子里一片混乱。叶清玄交给他的两个任务，一是集合兵力歼灭残余的北燕铁骑，二是与西北三州同盟合力除去蜀王派遣北上的这支军队。然而现在，这第一个任务似乎就已经遇到了瓶颈。

梁王朱忠素来狡诈，傅龙能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得到。

良久，他握紧拳头咬着牙低声说道：“诸位将军，谁若是能助本王度过此难关，本王愿意割城五座，拱手相让！”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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