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燕云十八城。

自从朔阳城破之后，北燕大君耶律濯所率领的十万大军便没有再继续向前挺进了。

这其中的缘由解释起来当然也很简单，北燕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强攻叶清玄的十万大军，之所以留十万兵力在燕云十八城外，也不过是为了拖住叶清玄让其分身乏术罢了。

对于北燕大君而言，这场战争真正的战场，应该在齐鲁和梁州——没办法，三年前朔阳城外的一战已经让燕人明白了大俞的国师叶清玄委实不是一块容易啃的骨头，既然啃不动，那就只有绕道而行了。

按道理这个思路其实是非常正确的，相比于叶清玄陈兵十万严防死守的局面，齐鲁和梁州的确更适合做这场两国之战的主战场。

然而，这样的如意算盘最后还是落了空，究其原因，大概是北燕大君也没有料想到他的铁骑会在齐鲁和梁州碰到两块比叶清玄还要难啃的骨头吧。

两线溃败，而且都是全军覆没。

耶律濯拿到这份战报的时候，已经是明德五年的正月初五了。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个冬天，而北燕已经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的兵马。这位身形魁梧挺拔的中年大君坐在军帐之中，头一回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次日，座落于木沁大草原上的北燕王城派遣的斥候到达燕云十八城外，带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屹立在草原上数百年不倒的、属于耶律家的王城在一声轰响中变成了废墟。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明德五年正月初六，得知王城已毁，北燕九大部族内讧，一个名为罕木达的部族首领在乱军之中砍下了赤阳部族大君耶律濯的头颅——这位草原上的一代霸主没能像他的祖先一样轰轰烈烈地死在战场上，而是被自己人抹掉了脖子，并且他至死也不知道，这场三十万铁骑南下的空前壮举，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那位弑君成功的年轻首领罕木达，则是迅速带领着自己麾下的一众残部北上，以奔丧般的速度撤离了大俞北境。

自此，北燕三十万铁骑兵分三路，却全线溃败。

大俞北境大将军刘源奉国师叶清玄的命令，亲率十万大军痛打落水狗，一路摧枯拉朽追到了北燕境内，歼敌五万，却燕人七百余里，完成了他的师父军神刘烨风都没能做到的壮举。

而在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追击战之中，一向身先士卒的大俞国师叶清玄却并未露面。后世的史学家在评价这场战役的时候，总是会津津乐道于叶清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处事作风。

但是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之后，只有当事之人叶清玄自己知道，他之所以放弃这个可以继续笼络人心的好机会，只是因为在千里之外的启明城里，有一个姑娘在等着他回去一起过一个上元佳节。

明德五年正月初六，大俞国师叶清玄一人一骑孤身南下，为美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声望。

——

齐鲁之地，赤叶城，叶府。

经过半个月的修缮，原本有些荒凉的叶府终于在叶清宁与柳绯烟的手笔之下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说是两个人一起弄，其实真正负责的倒是只有柳绯烟一个人。并不是说叶清宁懒到连自己的宅邸都不愿费心思修缮，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插手的余地。

比如栽树这件事情上，柳绯烟说要多栽些梅花，因为正月里梅花开得好看，而且芬芳四溢。但是叶清宁觉得梅花的花期太短，长远来看还是多种一些梨花或者海棠一类的花比较好……然后他就被柳绯烟一针扎晕了。

没有人能够理解，当叶清宁醒来时看着自家院里满园的梅花，以及站在梅花树下那抿嘴偷笑的绝色佳人的时候，内心究竟有多无助。

家有悍妻，河东狮吼，为之奈何？

叶清宁当然是没辙的，他身边那一众护卫：穷奇对此喜闻乐见，一般都是坐在房梁上咧着嘴笑看两人打打闹闹；墨弦连若瑾小丫头都应付不过来，自然也没时间管少阁主的闲事；剩下一个二货白夜，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能陪他玩的“小少阁主”。

每每想到这些，叶清宁总是忍不住地扶额捂脸，但是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嘴角也总是带着笑的。

尤其是，收到那封谍报之后。

叶清宁跪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忍不住又一次把藏在怀里的那封谍报取出来，铺平放在桌面上，一字一句仔细研读。

这封谍报，并非来自于他的【暗辰】，而是柳绯烟动用【醉梦楼】传回来的。

类似这样的谍报其实有数十份，上面记载的都是近六年以来蜀王麾下所有的人事变动。叶清宁层层筛选过后，只留下了这么一份，上面记载着的，是一个无官无职总带着铁面具怪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怪人，却领了蜀王的虎符，率军北上助梁王抵御燕人，这不得不让人感到诧异。

“就这么一张破纸，这些天都快给你看出花来了。”柳绯烟不知何时坐到他身旁，轻声笑道。

叶清宁抬起头，拢着手笑了笑，神色说不上是悲是喜，眉眼间却有一种淡淡的忧虑。

柳绯烟伸手为他抚平微皱着的眉头，轻声问道：“已经确定是清风了？”

“如果江胖子说的是真的，那此人八成就是清风了。”叶清宁颇有自信地说道。

“不知姓名不知来处不知年纪，也真难为你怎么看出来的。”柳绯烟拿过那封谍报看了两眼，说道。

叶清宁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半靠在一根柱子上，轻声说道：“一晃快六年了，天机阁出事的时候，清风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少年郎啊，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以前是那么乖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如今却心甘情愿带着面具躲在地狱里搅弄风云……”

“你是怕他执念太重，误入歧途了吗？”柳绯烟皱了皱眉，听出了叶清宁的忧虑，“没事的，等风波过去了，我陪你去蜀中找他，小孩子嘛，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你要是舍不得，我这个做嫂子的倒是可以代劳……”

“这主意……”叶清宁刚想反驳，就看到柳绯烟手里的绣花针，他干笑两声，话锋一转道，“好，此计甚妙！”

PS:七夕啦，卖狗粮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