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丫的拔剑啊！”

一身衣衫被剑气毁去大半只能光着屁股的饕餮语不惊人死不休，他那张肉嘟嘟的大饼脸上不复谄媚，而是挂着一丝挑衅的冷笑。

慕青莲闻言一愣，一双丹凤眼与饕餮那对小眼睛对视良久，才挑了挑眉说道：“小胖子，你怕是不知道你们仨的小命握在谁手里，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一剑下去让你变成死胖子？！”

饕餮咧着嘴笑了笑，就地一躺，目光依旧与这位青衣剑仙对视，然后抬手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来来来，拔了剑往这里捅，胖爷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是你孙砸！”

慕青莲没有起身，拄剑半蹲，右手握住剑鞘，大拇指顶在剑柄上，只需轻轻上弹，那柄剑仙佩剑便能离鞘而出。一柄出鞘的利剑，在剑仙手中，便是无敌。

饕餮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柄剑，他在赌，赌慕青莲不会拔剑，而赌注就是他饕餮的性命。

远处的梼杌以及阎罗王此刻也顾不得伤势，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慕青莲的剑，那柄造型古朴的长剑，与剑鞘一同插在地面上。

剑开双刃，本就是为了杀伐而生，虽说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刀取代退出了兵戈战场，转而成为读书人游学必配的装饰品，但这无法改变剑本身是杀伐之器的事实。

杀伐之器，皆欲饮血。

长剑于鞘中震鸣，似乎极希望它的主人将它拔出，好让它的锋利再次显露于人间！

“铮～”

慕青莲屈指一弹，手指落在剑鞘上，发出清脆的轻响，古剑顿时沉寂下去。他收回手掌，又一次拍了拍胖子的脸，笑道：“可以啊小胖子，这小——嗯，这大脑袋还挺聪明，不过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猜到我不愿拔剑的？”

胖子眨巴眨巴眼，松了口气抹掉额头上溢出来的冷汗，坐起来贱贱地说道：“想知道啊？前辈你先答应放过他俩我就告诉你。”

“好你个小胖子，敢威胁我？”慕青莲冷笑一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那俩朋友，然后把你交给阎罗王，那老匹夫别的不行，逼供应该有一手！”

“不信！”胖子摇摇头，一身肥肉跟着抖三抖，说道，“晚辈刚才领教过前辈的剑，能使出如此剑意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等歹毒之事。”

慕青莲哑然失笑，说道：“想我慕青莲习剑近三十年才得如今的修为，竟然被你这么个小辈一眼看穿了剑意……也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往后二十年的江湖，大宗师必有你一席之地！”

胖子咧着嘴笑，原本就小的眼睛此刻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行吧，半辈子没人敢威胁老子，今日就当阴沟里翻了船。”慕青莲一巴掌拍在得意忘形的胖子的脑袋上，扭头冲着梼杌说道，“那个轻功好的小娃娃，带着小胖子的心上人，滚吧。”

此言一出，在场其他人皆是变了脸色。饕餮是少有的脸红了，一双小眼睛里还有些失落。梼杌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而阎罗王则是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慕先生，放虎归山，就不怕日后虎成了气候反咬你一口吗？！”

“我慕青莲如何行事，轮到到你来管？”

剑仙回头，目光凌冽如锋，触之者皆扭头，不敢与之对视。

阎罗王拂袖，在杀手魅的搀扶下转身回到宅子中。

“怎么，还不走吗？”慕青莲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梼杌，冷声问道。

梼杌皱了皱眉，看向饕餮。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倒是不介意你留下来，但是现在多了个混沌，你得带她走，回齐鲁，找少阁主……”胖子少有的认真起来，说道，“胖子我自从跟了少阁主，就没求过谁，这一回，拜托了！”

“那你……”梼杌还有些犹豫。

“阎罗王留着我还有用，而且胖爷我皮糙肉厚，死不了的！”饕餮大大咧咧笑道。

梼杌咬了咬牙，扭过头不看胖子那张无所畏惧的脸。

他蹲下身子解开脚上的数十斤重的玄铁护甲，然后用绳子把昏倒的混沌绑在背上，转过身背对胖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保重！”

“别叨叨，滚蛋！”

胖子大手一挥，梼杌抬脚点地，腾空数丈，飞身离去。

“这轻功，绝了！”慕青莲抬头望了一眼，一巴掌拍在胖子大腿上，赞叹道。

“前辈要是铁了心想留下他们，梼杌或许能够脱身，但混沌肯定走不了。”饕餮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

胖子那一刻的温柔，不足为外人道也。

慕青莲没有说话，双手插在袖子里，和饕餮并肩坐在地面。如此市井气的动作，哪里像是大名鼎鼎的逍遥剑仙，倒像是田间地舍的中年汉子，坐在土坎子上望着远方的天空，追忆自己年轻时的风流岁月。

良久，饕餮首先回过神来，说道：“前辈是在蕴养剑意准备与奇伯一战吧……哦，奇伯就是你们口中的刀圣刃无锋。”

“嗯。”慕青莲点点头，笑问道，“小胖子你居然懂得蕴养剑意的说法，是刀圣前辈教你的？”

“不是。”胖子摇摇头，说道，“奇伯不会说话，这些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奇伯有一个刀匣，里面装着好几柄赫赫有名的好刀，奇伯从不练刀，只是刀匣不离身，我有一次伸手去碰，匣中名刀纷纷震鸣，寒意刺骨——这就跟人睡足了才有精神一样吧，名刀名剑，也需要在匣中鞘中蕴养够了，对敌之时才能无往不利。”

“说的不全对，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慕青莲点点头，说道，“名刀名剑虽说是死物，但毕竟是铸刀师铸剑师毕生心血之作，出炉的那一刻起便自有灵性，既然有灵性，便也遵循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规矩，我以气养剑，剑意锁在鞘中只会越来越强，他日有幸再见刀圣前辈，才有资格问剑于道！”

“前辈真的非要助纣为虐吗？”饕餮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慕青莲摇了摇头，说道：“此番入世，的确是因为我师父欠了【地府】一个人情未还，但更多的还是想知道自己与刀圣前辈还有多大的差距吧，虽说无意去争什么天下第一，但习剑三十年，却仍旧只是‘求意’，‘道’在何处，内心还是有些迷茫的。”

“那就祝前辈此番入世，能够得偿所愿！”饕餮咧嘴笑了笑，虽说刚刚被人胖揍了一顿，但对于这位萍水相逢的剑仙，他还是有些许好感的。

慕青莲提剑起身，踹了胖子一脚，笑骂道：“你小子有点意思，对老子胃口，走，咱找个地儿喝酒去！”

“诶？”胖子一愣，“我不是俘虏吗？”

“俘虏就不能陪老子喝酒吗？”

“可是这大半夜的，外面已经宵禁多时了。”

“没事，阎罗王那老匹夫藏了不少好酒，咱不醉不归！”

“这个……”饕餮闻言挑了挑眉，灵活地爬起身来，“我喜欢！”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冲着阎罗王的大本营走去。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之后的事情。

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