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扶我起来。”

老人抬起手，由着叶清宁扶他站起来，两个人慢慢地、慢慢地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我那心愿且先不说，我有三件事情需要嘱咐你。”老人精神奕奕，面容和蔼。

“奇伯您说，我听着呢。”

“第一，等我走后，你把我的尸骨运往伽蓝寺去见慧云那老秃驴，我与他有一个赌约，你得过去告诉他，他输了！

“第二，我死了，你可以哭，但是不许伤心……人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这傻孩子偏偏两样都占了，你身子骨本就不好，要是为我这把老骨头伤了身子，九泉之下我也没脸去见你师父师娘。

“第三，”老人顿了顿，抬起手抚了抚叶清宁的手背，目光却看向马车旁站着的柳绯烟，轻声叹道，“最难消受美人恩，人家姑娘不顾一切地跟着你出来漂泊浪迹，你切记切记不可辜负了她。”

“……”

叶清宁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人笑了笑，知道他在顾忌些什么，威胁道：“这三件事有一件你没做到，奇伯死也不会瞑目的。”

叶清宁跟着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却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奇伯您强人所难……”

“傻孩子……”老人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脚步也加快了些，“有时候想想，我们这些老家伙做事还真是残忍，一个个全跑到地底下享福去了，留你们这些个小辈在世间受苦……不过黑发人送白发人，千百年来，不都是这样的么……”

老人的手在叶清宁手心里逐渐冰凉，却还在喃喃自语。开始还能够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到后来就是闭着眼睛痴人梦呓，听不真切了。

叶清宁和柳绯烟把老人扶到马车上盘腿坐下。

“刃某一生该走的路走完了，该尽的道也尽到了，唯有一桩心愿，还未了结。”老人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对佳人，已是气若游丝一般地说道，“奇伯想看你们俩……拜堂成亲，好吗？”

叶清宁扭过头看了柳绯烟一眼，后者没有任何犹豫，牵着叶清宁的手点头答应了。

“好！”老人提起最后一口气，朗声说道，“一拜天地！”

一对佳人同时转身跪下，对着这茫茫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老人声音弱了许多。

叶清宁心头一颤，柳绯烟握紧他的手，两个人面向老人跪下，伏地叩首。

“夫妻……对拜……”老人眼睛已经闭上了，只有那干裂的嘴唇还在下意识地上下翕动。

叶清宁起身不敢看他，一对佳人面对面跪下一拜，却再没有听到下文。

良久之后，柳绯烟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老人已经去世多时，嘴角却依旧挂着欣慰的笑。

再看伏地的叶清宁，已然泣不成声。

明德五年二月廿九，清明时节，刀圣刃无锋于沧州邙山脚下涅槃坐化。

此事并没有在江湖之中掀起任何波澜，毕竟世人只知道刀圣已然退隐，却不知【孤月】穷奇就是刀圣刃无锋。

人虽不知，刀却有灵。

那一夜，大俞江湖，万刀悲鸣！

风流子弟曾年少，多少老死江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