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将军一生骁勇善战，朔阳一役中他率领三万步兵便把北燕十万铁骑冲散，至今北燕军人都害怕提起刘烨风这三个字……”

回忆起往事，陌竹满脸的唏嘘，仿佛故人犹在，一切都是昨日发生的。

“可是再强的人，也终究是有他的弱点的。”陌竹捏紧拳头，接下来早说的话是他十多年来唯一的心结，“刘老将军的弱点在于，他太忠于大俞。可是皇帝需要的并不是忠于大俞的将军，而是忠于云氏皇族的将军……三万步兵可以打退十万铁骑，当然也可以调转枪头杀回启明，这样的事情，是作为皇帝绝对不允许的。”

“功高震主！”陌沫虽是女儿身，但自幼被陌竹当男儿养，经史子集没少读过，陌竹一说她就抓住了重点。

“没错，就是功高震主，我那时便是在这一点上做了文章，让所有人误以为刘老将军与北燕勾结，密谋造反。”

“皇帝信了？”

“谣言止于智者，偏偏这世上有太多的蠢人。”陌竹摇头叹了口气，说，“皇帝信了，亲自下旨收了刘老将军的兵权，老将军忠而被谤，在江南含恨而终。”

“这……”

“你也觉得太过简单了对吗？”陌竹看着满地的积雪，目光深沉得有些可怕，他淡淡地说，“其实没那么简单的，那时大俞朝堂上，文官怕武官势大，武官怕刘氏一家独大，谁都不想让老将军活，三人成虎，皇帝不信也得信了。”

“难道大俞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一个明眼的大臣吗？”

“有，三朝太傅大人为此事在金銮殿上以死相谏，也不过多送了一条性命。”陌竹嘴角挂着冷笑，“呵，满朝文武，说到底还不如一个年过耄耋的老人看得明白！”

“后来呢？”

“心腹大患已除，北燕卷土重来，挥师南下，满朝武将争先恐后地北上御敌，可惜刘老将军的这一去把大俞的士气也带走了，那群窝囊废根本打不过北燕骑兵。”陌竹说到这里，神情才算是轻松起来，“然后你老爹出马了，我以北燕质子的身份出面讲和，大俞给北燕提供了足矣抵御严寒的物资，北燕退兵。”

“您不是北燕人吗？”

“这是刘老将军的遗愿。”

“所以这就是您这个爵位的由来？”

“嗯……”

父女俩说完这些都沉默了。

此时陌沫才注意到，其实父亲已经老了。两鬓花白，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年轮一般浅浅的纹路。

陌沫也开始能够理解，为什么父亲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房顶眺望北方，为什么他总是装作一副随性乐观的样子。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没心没肺的大都喜欢故作深沉，心里装着事的常拿微笑掩饰……

最后还是陌沫先开了口问道：“所以呢，这和有人要杀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老爹在大俞待了二十年，人脉遍及各诸侯王，若是我死了，再加上有人蓄意挑拨，大俞国怕是要乱套了。”陌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从他握刀握得发白的右手上可以看出，他此时内心并不平静。

“北燕又要开战？”陌沫心里咯噔一下，“战争”这个词汇，总归是不讨喜的。

“或许吧……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陌竹站起身来，拔刀出鞘挽了个刀花，轻声说，“我本是北燕人，如今北燕要我死，当然可以，可是啊，他们不该连累我府中上下数百人的性命，不该连累我的宝贝女儿……如此，唯有一战！”

话音刚落，院子四周忽然涌入了大批府兵，一眼望去，院子里满满的都是人，他们配着刀剑弓弩，对着逍遥侯单膝而跪。

为首一人拔出手中的刀，喊道：“侯爷素来待我等不薄，今日候府有难，我等必竭尽所能，护侯爷和大小姐周全！侯爷一声令下，我等生死相随！”

所有人拔刀拔剑，跟着他一同喊道：“侯爷一声令下，我等生死相随！”

陌竹笑了，仰天大笑。他突然想起昔日跟在刘老将军手下当偏将的日子，数万人摇旗呐喊，战鼓如雷。士为知己者死，昔日士兵们看待刘老将军的眼神，与今日府兵们看他陌竹的眼神如出一辙。

笑过之后，陌竹静静地看着跪着的百来人，上前扶起了他们，然后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若是你们能找到逃跑的机会，我希望各位不要管我们父女俩……毕竟，能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屋顶上一个黑影跳下来，站在陌沫身旁落地，他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陌竹身上，“其实【地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大半个月以前，我的一位用刀的伙伴一个人干掉了转轮王座下魑魅魍魉四人。”

“是吗？那你那位伙伴很棒棒喽。”陌沫笑了笑，女神展颜，众人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谁都不相信梼杌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只当他是为了逗众人开心。

“唉，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梼杌失望地摇摇头，说，“那就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今夜来的杀手，只有都市王座下的魑，及其麾下十来个杀手，充其量再加上北燕的两个死士。”

人群中有人弱弱地问：“这算好消息？”

梼杌耸耸肩，道：“至少比魑魅魍魉全部出动要好得多。”

“说真的，”陌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满脸微笑道，“我还真的挺好奇你的身份，或者说，你身后那人的身份……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点。”

“我说过，待此事过了，我必会给侯爷一个交代。”

“好！”陌竹手中的刀脱手而出从梼杌耳边掠过，带走了他的几根发丝，“为了你这个交代，本侯也要活下去……毕竟这种被人当作棋子的滋味还是很不好受的。”

梼杌往前走了几步，一跃至房顶上，他看着南方，遥望启明，良久才道：“我们都是棋子，只是，侯爷比我们幸运得多，因为至少在这局棋里，您有掀了这棋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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