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浚死了。

在异国他乡，死在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衣少年手中，死在一个满天飞雪的夜里。生时他是死士，无人在意，死后也不知道该魂归何处。

但是至少，在这乱世之中，白雪掩尸总好过尸骨无存。

拓跋寒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而就是这刹那间的分神，让陌竹抓住了机会。

陌竹瞬间来到拓跋寒的身前，举刀横斩，每一个动作都臻于完美，刀法纯熟丝毫不曾拖泥带水。然而就是这样必杀的一刀却斩空了，拓跋寒躲过这一刀，反手挥动自己的刀挑向陌竹的空门，却被陌竹用刀鞘压住了。

这些动作说来很长，但两人只用了一瞬间就完成了。

拓跋寒冷笑一声，道：“我是杀手，杀手最重要就是心态就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你若是以为拓跋浚的死便能乱了我的心，你就太天真了。”

陌竹不答话，一刀不成再出一刀，两人就这样拼了数百刀。

拓跋寒做了这多年的杀手，他的刀法可谓是阴狠刁钻，招招致命；而陌竹半生戎马，他的刀法是在马背上磨练出来的，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这两人过招，倒是有了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拼完最后一刀，两人同时退后。陌竹退了五步，拓跋寒却退了足足七步。

“你的刀法似乎不是北燕的刀法。”拓跋寒皱着眉头，冷笑道，“看来这些年你也没有闲着。”

“刘烨风刘老将军所传刀法，谓之，贯八方！”陌竹依旧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

“贯八方？好！没想到时至如今，刀法我还是比不过你。”拓跋寒握紧刀柄，淡淡地说，“可是啊，我今日却不是来和你比刀的，我是来……杀人的！”

言罢，拓跋寒瞬间冲了出去，陌竹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抢先一步抓住拓跋寒的空门，一刀直逼心脏。此时拓跋寒尚且在空中，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强行扭动自己的身体，陌竹的刀刺进了他的左臂。

陌竹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把刀拔回来，却发现刀已经卡在拓跋寒的骨头缝隙之中，无法动弹。而拓跋寒也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刀刺进了陌竹腹中，虽然不是要害，但血槽中放出的大量的血，却让陌竹失去了战斗力。

胜负已分。

陌竹倒在雪地里，他的鲜血流了一地，慢慢地被雪地吸收了。拓跋寒右手握刀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让他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从今以后，这条手臂废了。

“你输了。”

陌竹静静地看着天空，漆黑的天幕仿佛在为他送葬。他转过头看着站在梅花树下的女儿，她似乎被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那眼泪从她精致的脸上滑落，决堤。

“逃！”陌竹在心里呼喊着，“快逃啊，傻孩子！”

但心里的话，陌沫又怎么能听得到。

“世子殿下，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拓跋寒喘着粗气，对陌竹说，“我临行前，大君让我问你，你后悔吗？”

陌竹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梅花树下的倩影。他想或许人就是这样吧，在一生中，不停地把自己的心一片一片撕下来给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所以当丧钟敲响时，死亡临近时，人会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心而不愿离开尘世。

片刻后，或许是刹那间，陌竹对着拓跋寒摇了摇头。

“嗤……”刀刺进肉体的沉闷声传来，陌竹缓缓闭上了眼睛。

拓跋寒站起身来，拔出卡在左臂上的刀，看了梅花树下的女子一眼，转身向倒在地上的白夜走去。

白夜坐起来，单方面的碾压拓跋浚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量，最后那一招星坠流光又让他失去了武器，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反抗拓跋寒。

“看来，轮到我了。”白夜挠着头笑了笑，“不过我不冤，至少拉了一个陪葬……我死后，你能不能放了这位姑娘？”

拓跋寒不答话，只是摇摇头。他也受了伤，内伤外伤都有，如今不过是提着口气，等到杀了眼前这人，这一切，就结束了，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看来是谈不妥了。”看着越来越近的拓跋寒，白夜冷着脸，说，“你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一定讨不到老婆吧……给我去死！”

在拓跋寒动手之前，白夜突然跳起来撞在他怀里，这一撞并不重，只是让对方后退了一小步。

“嗤……”又是一声利刃刺去肉体的声音。

拓跋寒身后，蓝衣少女拿着父亲的刀，用这小半步的空隙，杀死了拓跋寒。

鲜血从血槽中喷涌而出，溅在少女脸上混合着她的眼泪，一起滑落到雪地里，融化了一片冰雪。

这一刀过后，少女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向着父亲的尸体一步步爬过去。而白夜趴在拓跋寒的尸体上，良久才恢复了一丝力气。

少年望着天空，雪还没停了，天幕依旧漆黑，梼杌的身影出现在屋顶，他喘着粗气坐下，手里拿着魅的头颅。

魑、魅二人，一伤一死。

梼杌脸色苍白，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江州府，穷奇一个人轻轻松松解决了转轮王座下魑魅魍魉四人，但是轮到他梼杌的时候，只是对付魑和魅，就已经狼狈至此，要是再多一个，恐怕他也招架不住。

果然，【孤月】四人中真正能打的只有穷奇和饕餮，自己还是比较擅长跑跑腿之类的任务。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但真的是结束了吗？

梼杌看着院里院外满地的尸体，再看看望着天空发呆的白夜，最后才把目光聚集到趴在父亲尸体上嚎啕大哭的陌沫身上。

梼杌叹了口气。

雪还在下，风依旧肆无忌惮。大雪把所有死去的人的尸首掩埋，但雪一旦化了，这些人还是会腐烂，还是会被乌鸦或者秃鹫或者别的什么鸟吃掉。如果再坏一点，甚至是人。

哦，原来一切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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