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梼杌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上，落了一天的雪此时终于也停了，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被乌云浅藏住的月亮。

白夜去准备明天回启明的事宜了，他本来是【暗辰】的主管商州府一应事务的玄武密探，一般情况下不得擅离职守。但是如今商州府中【地府】的根基已断，而都市王也在数天前入了启明，所以商州府基本也不需要他坐镇，让下面的人多注意些就行了。

这些事情跟梼杌自然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懂。而陌沫自下午昏过去以后就没怎么醒过，请来的大夫说是劳累过度，开了一剂安神养气的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边走还边叹息世风日下，一个大老爷们啥也不干反而让一个姑娘累成这样。

梼杌对此除了无奈，还有几分自责。他总在说白夜是个二货，却没发现自己也同样如此。

是，自己一身轻功独步天下，江湖之中能把他留下来的人屈指可数。但是轻功再好也不过是跑路的时候比别人快，真要论起战斗力，完全比不上饕餮那个能和转轮王干架的变态。

这样的实力，该怎么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你在想什么？”

陌沫提着灯用梯子爬上楼顶，拍了拍梼杌的肩膀把他吓一跳。

“姑奶奶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梼杌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把她扶上来，给她披上自己的黑袍，说，“你上来干嘛，风这么大……”

“睡不着，出来散散心喽。”

梼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江州时，总听叶清宁讲什么天命啊缘分啊，他还不信。直到现在才懂得，原来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这么一说。他和身边这个女子认识不过半月，彼此间却莫名其妙建立了这么深厚的羁绊，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你明天……要走了吧？”沉默了很久，还是陌沫先开口说道，“白夜昨日就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想必有什么事等着你们去处理。”

“嗯，是要走了。”

“那我跟你们一起。”陌沫转头看着梼杌的侧脸，目光有些黯淡，“反正这商州府，我也了无牵挂了……”

梼杌挠了挠头，不敢转头与少女对视，只是僵硬地笑笑说：“我们要去的可是启明城啊，那里现在太危险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保护得了你……你一个女孩子，没有必要跟着我冒这个险。”

“商州就一定安全吗？”

“【地府】还是有基本的信誉的，他们不会为难你。”

“那北燕呢！”提起这两个字，陌沫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事情已经过了五天，北燕会这么轻易放弃他们的谋划？”

“这……”

“只要我活着，北燕就不会追杀逍遥侯府残存的府兵。”陌沫转过头看着漆黑的天幕，说，“所以就算启明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跟着你去！”

梼杌闻言长呼了一口气，笑道：“你不要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啊，让我很惭愧的……你要跟着我可以，但从今以后，遇事你都要听我的，能做到我便带你去，不能就算了，我让白夜留下来保护你。”

陌沫微笑：“你是我师父，我当然会听你的。”

梼杌愣了一会，才大笑一声：“哈哈，是啊，我是你师父啊……”

“我是你师父啊，所以拼了命我也要保护你啊！”

最后一句话梼杌没有说出来，但却比他说过所有话，都更像是承诺。

帝都启明，国师府。

夜已深，叶清玄点了一盏灯坐在书房里，手里是近几天各地探子呈交上来的探报。

这些探报算是比较详细地记载了近半月里江湖庙堂上发生的值得关注的事情。比如【地府】四位阎君相继来到启明，比如蜀王平定了西边的叛乱派遣使团入京汇报战果，再比如逍遥侯几乎满门被灭……

等等，逍遥侯满门被灭？

“这是怎么回事？”叶清玄拍案而起，看着堂下送探报来的苏文，怒问道。

“这件事情我们的探子也没查清楚。”

“五天前发生的事，探报现在才来，而且写的如此粗略，他百晓生韩风是做什么去了！”

苏文拱拱手，说：“大人息怒，这件事确实诡异，我们的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前去查探，但似乎被什么别的势力蒙住了眼睛，不仅查不出什么，反而耽搁了三天。”

“别的势力……”叶清玄在原地皱眉苦思良久，才拿了主意说，“先别管是谁做了手脚，明日一早便去【醉梦楼】，我要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蛛网】尚且一无所获，大人怎么这么肯定【醉梦楼】知道原委？”

“【醉梦楼】的水，可比我们【蛛网】深得多！”叶清玄深深看了苏文一眼，道，“永远不要小看女人，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苏文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今天早上我们安插在城守禁军中的人和蜀王的使团产生了些摩擦……”

“什么摩擦？”

“蜀王使团中有个戴面具的人，我们的人执意要他取下面具例行检查，因此闹得有些不愉快。”

叶清玄挑了挑眉，他相信苏文不会无缘无故把这么小的事情拿出来说，于是问道：“这个戴面具的人很重要？”

“我命人查过，这个人的底细一片空白，什么都查不到，但通过今日的事来看，连公孙珀都对他略显恭谨，必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公孙珀？那可是蜀王公孙术的亲侄子啊！我刚刚还奇怪那个老东西怎么这么快平定了西方的乱局，现在看来，也是有高人相助！”

叶清玄绕着书房走了一圈，看着窗外的乌云闭月的天色，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危机感，明明大局在握，却依旧觉得有些无力。

“暂且派人盯着吧，”叶清玄叹了口气，“蜀王狼子野心，此次入京必然有所图谋，在事情未曾明朗之前，不可冒进。”

“是！”

“另外，”叶清玄转过头来看着苏文，缓缓地说，“算算时间，我那师弟也该到了，通知【地府】的人，这张天罗地网也得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