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木兮之后，穷奇继续上房擦刀，吴忧问了几句便出门去了，他是这里唯一没有被通缉的人，自然可以随意出入。

算算时间，吴忧大概也有六年多没来过启明了。

他年幼时住在洛城，那时候父亲母亲都不喜欢启明这个地方，纵然总有王公贵胄请父亲看病，但父亲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没法推脱，便让求医之人来洛城找他。

所以六年前那次，也算是吴忧第一次入启明了。

这座城是没什么变化的，今日没落雪，街上人多了起来，不似前几天入城时那样死寂。

脚下这条街道叫做凯旋街，昔日太祖皇帝云天南北击匈奴三百余里，造成了燕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盛况，据说出征以前走的便是这条凯旋街。

沿着这条路往前一直走，便是京师中用来招待外来之客的驿馆。六年前吴忧入京赶考，就是在这驿馆中落的脚。

吴忧出门本来只是想随便走走散散心，但不知道为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又转回到这驿馆门前。他在对面的茶棚中坐下，店小二给他沏了杯热茶，这又让他想起了六年前，他到驿馆是天已经黑了，便是这茶棚的店小二收留了他一宿。而如今这茶棚还在这里，店小二却换了人。

六年，六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呢？逢这乱世，有十个便算是长寿了。他如今也是二十有五了，匆匆年华已经是荒废了大半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茶棚中没什么客人，店小二人又年轻，索性坐下来搭话道，“看这气度，应该是江南人吧。”

吴忧点点头，说：“不算江南，却也不远了。”

“眼看便是深冬，公子不回家过年吗？还是说在启明有什么要事要办？”

吴忧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店小二自知失言，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唐突了，不过我看公子气度不凡，应当是读过书的人，怕是驻京已久，来求取功名的吧。”

“你倒是有几分眼力，我年少时确实有过这样的心思，但如今的世道……”吴忧摇头苦笑，说，“总之你猜错了便是。”

“诶，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想得太多。”店小二满脸看破红尘的滑稽样子，笑道，“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做自己想做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哦？”吴忧挑挑眉，有些好笑，道，“你倒是豁达，那为什么还留在这小小的茶棚里当店小二，而不是走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店小二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店小二继续胡侃，“别看现在人少，等到这雪化了，这驿馆门前可就热闹了，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奔波劳累，而我就在这茶棚里喝着茶幸灾乐祸，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举世什么浊什么的……”

“举世皆浊我独清。”

“对，就是这句！”店小二激动地拍了下大腿，笑道，“所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自在，你觉得大丈夫应当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我偏居一隅看遍人间无常。”

“话不理不粗，你这话倒是有几分禅意。”吴忧笑了笑，心中多了些感触，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笑道，“你是叶兄的人吧。”

“啊？”店小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同样也压低声音说，“这你也看得出来啊，我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从头到尾都是破绽，”吴忧不禁莞尔，说，“若是你一个店小二都有这般觉悟，那这启明倒还真是藏龙卧虎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说：“公子慧眼，不愧是少阁主看中的人……我少阁主也是好心，公子莫要见怪。”

吴忧摇着头笑笑，并不接话。

此时已经接近了午时，吴忧想着午饭肯定还是没人做，索性也懒得回去，就在这棚子里坐坐，挺好的。

正当他走神的时候，一对人马出现在驿馆门前。吴忧凝神细看，只看到为首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戴着一个玄铁面具，两人的目光远远的交织在一起，转瞬即分。一众人进入驿馆，吴忧却在原地皱着眉头思虑良久。

“那队人马你可曾认得？”吴忧招来店小二，问道，“看起来不简单啊。”

“当然不简单，”店小二笑笑说，“他们可是蜀王的使臣，蜀王诶，那可是诸侯王中势力最大的一脉之一……怎么，公子有什么问题？”

“没有，”吴忧摇摇头，又思考了一会儿，还是了无头绪，“只是觉得那个骑马的人很熟悉，可能以前见过吧。”

店小二也不起疑，拿出一个食盒，放在桌上，说：“这是少阁主让你带回去的，麻烦公子了。”

吴忧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店小二，说，“你家少阁主早就猜到我能识破你？”

店小二满脸得意：“要不怎么说是算无遗策呢！”

吴忧无奈地笑笑，提着食盒离开了。

只是走过驿站门口时，他还是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虽然也看不到什么，但他总觉得，刚才那个戴着铁面具的人在哪里见过。

兴许也是位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