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朔阳城头，叶清玄一身黑甲，左手搭在刀柄之上，右手拂去城墙上的积雪，轻声唱着这首诗。

虽说是武人装扮，但叶清玄本身却有些削瘦，在这风雪的印衬之下倒是有了一丝儒将的风骨。

从启明到朔阳，中间隔着一整个商州和燕云十八城，叶清玄半月前就从启明出发，带着三万骑兵先行，直到今天才堪堪抵达。甲胄都来不及脱下，叶清玄就直接上了城头。

这里是整个朔阳城最高的地方，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望北关的烽火台，一旦望北关遇袭，朔阳城就可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调兵抵抗。

“叶大人舟车劳顿，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身后一个白袍将领行色匆匆上了城楼，对叶清玄行了一个拜礼，道，“时隔五年，叶大人风采依旧。”

这白袍将领年纪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行动做派都显得极为老练，这是常年驻守边关磨出来的。

“刘将军不必多礼，将军戍守边关多年，若说辛苦，谁能比得过将军？”

身为一朝国师，权势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即便如此，在面对这个白袍的中年将领时，他也只能放下自己的架子，以平辈相交。只因为此人名为刘源，刘烨风的刘，昔日大俞护国公关门弟子，如今的朔阳城城守。

两人相视一笑，选择略过这些废话，并肩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方。

“燕人那边打到哪里了？”

叶清玄这半个月都只顾着赶路，【蛛网】的情报我没法及时送到他手中，所以现在的他对于战场上的局势还多少有些迷茫。

“已经打到望北关前了。”刘源有些唏嘘，道，“五年前北燕来犯，朔阳以北所有的城池几乎全被攻陷，百姓不是死于战争，就是逃往南方，而这些年朝廷又没有及时迁回流民，所以这些城池基本属于空城，一座座空城，谁愿意拼死去守卫呢，都是且战且退罢了。”

“这倒是我的疏忽，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出现五年前那种尸横遍野的惨象了。”

“我刘某人不过一介武夫，我不懂政治，我只知道，若无国师，我刘某人不可能得到重用，大俞在五年前就应该亡了国！”刘源面无表情，透过风雪眺望着望北关的烽火台，“打仗，总是会死人的，燕人要夺这城，我们要守这城，这就是矛盾，无法调和……而且眼下似乎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国师可愿一听？”

“哦？愿闻其详！”

“距离樊城失守已经过去了五天，而这五天以来，望北关的烽火一直不曾点燃，国师可知道为什么？”

叶清玄闻言一笑，道：“分兵！”

刘源挑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叶清玄，良久才了然，叹道：“久闻国师师从天机阁，有未卜先知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清玄闻言摇摇头，不置可否。

“既然国师大人早就料到了，那必然早有准备，如此一来，分兵倒是个好消息了。”刘源也注意到了叶清玄脸色不大对劲，才突然记起来天机阁已经被人灭了门，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有了国师带来的三万骑兵，再加上北境原来的五万守军，未尝不能与北燕那群蛮子一战。”

“就算分了兵，北燕的主力依然会集中在朔阳，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二十年前，先师以三万步兵打退了北燕十万骑兵；五年前，大人摆下八门金锁阵困死了北燕三万精锐。”刘源看着在风雪中忙碌的士兵，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我算是明白了，对付北燕这帮狼崽子，下手就得狠！没有退路，就只能怼死这帮狗娘养的！”

叶清玄闻言愣了片刻，咧着嘴笑道：“我一直以为刘老将军的关门弟子应该和老将军一样是个儒将形象，今日才知道，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哈哈，那你是没见过我师父骂娘的样子……”刘源跟着叶清玄大笑，笑过之后，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家师一走，天下再也没人能以区区三万人退北燕十万雄师了……”

叶清玄看出了刘源脸上的落寞，沉默良久，才突然问了一句：“你……恨吗？”

“恨？我该恨谁？”刘源自嘲地笑笑，说，“先帝驾崩已经三年了，逍遥侯也去世了，我还能恨谁……二十年了，都不重要了。”

“那如果有一天我想取云氏而代之，刘将军是否会助我一臂之力？”

叶清玄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刘源吃了一惊，他皱着眉看着叶清玄，问道：“国师……是认真的？”

两人对视片刻，叶清玄转过头看着远方的烽火台。

狼烟起，北燕终于开始进攻望北关了。

“备战吧，其他的日后再说。”

言罢，叶清玄转身下了城楼，只留下刘源一人，看着在风雪中笔直向上的狼烟，久久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