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荣添已知来者是皇太极，便无须再看，小心翼翼的矮下身来，靠墙而坐，只听屋中传出圣姑喜悦的声音，“二师兄，你回来了！”

皇太极“嗯”了一声，应道：“刚回来。”

又听圣姑问道：“结盟的事，科尔沁答应了吗？”

皇太极道：“答应了。”

圣姑笑道：“这太好了，只要科尔沁肯发援兵，帮咱度过难关，待新兵训练成形，就用不着怕明军了。”

牟荣添知道蒙古科尔沁部落兵强马壮，实力不可小觑，暗想：“如果科尔沁也反了，与努尔哈赤联起手来，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时又听皇太极道：“你别高兴的太早，奥巴汗是有条件的。”

圣姑问道：“什么条件？”

皇太极道：“他要和爱新觉罗氏联姻。”

圣姑道：“联姻？怎么个联姻法儿？”

皇太极道：“奥巴汗要我娶莽古思贝勒的女儿哲哲为正室，还要……”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圣姑道：“还要怎样？”

皇太极道：“他要你嫁给莽古思贝勒的长子布和。”

圣姑颤声道：“你答应了吗？”

牟荣添早已瞧出皇太极和圣姑是对情侣，心想：“皇太极是做大事的人，不会为儿女私情掣肘，他一定是答应了。”

果然不出牟荣添所料，皇太极微微点了点头，圣姑凄然道：“你竟然答应了，我们曾经的誓言，你都忘了吗？”

皇太极道：“师妹，这是父汗做的决定，我左右不了。”

圣姑道：“二师兄，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牟荣添为圣姑的痴情感到惋惜，心想：“皇太极爱江山胜过爱美人，怎会如此？这个小女子真是太傻了。”

只听皇太极道：“不，师妹，我们不能那样做。”

圣姑颤声道：“你怎忍心让我嫁给别人？”说到伤心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皇太极道：“你以为我舍得吗？这也是迫于无奈呀。虽然咱们打退了明军，但他们势必卷土重来，我们的危机还没解除，倘若得不到科尔沁的援助，咱们部族就危险了。为了父汗，为了整个部族的安危，只能委屈你了。”

圣姑道：“即便不和科尔沁结盟，明军也未必打得赢咱们，李成梁是义父唯一忌惮的人，如今他已经死了，明军其他将领不足为惧。”

皇太极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兵力不足，父汗如何打得赢明军？”

圣姑道：“新兵再有几个月就训练好了，到那时咱们就不用怕了。”

皇太极道：“恐怕明军不等咱们的新兵训练好，就会来攻，师妹，你还是答应了吧。”

这时忽听一人叫道：“答应个屁，你个小王八羔子，要把雪儿嫁到蒙古去，老夫第一个不答应。”

牟荣添听出是逆天行的声音，就是一惊，生怕被发现，忙屏住呼吸。

逆天行进了屋子。皇太极道：“师父，你老人家不在父汗身边保护，怎么跑这来了？”

逆天行没好气的说：“你们要把雪儿往火坑里送，我能不来吗？”

皇太极道：“师父，你言重了，科尔沁可不是火坑，师妹要嫁的是贝子，绝不会受委屈。”

逆天行叫道：“放屁，为师说是火坑，就是火坑。雪儿，咱们不嫁，谁要敢逼你，为师撕碎了他。”

牟荣添听逆天行这口气，心想：“皇太极遇上大麻烦了，看他怎么过逆天行这一关。”

忽听逆天行叫道：“窗外是谁呀，赶紧滚出来！”

牟荣添大惊，暗叫不好，双足点地，飞身上房，刚要蹿出院去，只见逆天行出现在面前。

牟荣添拔刀就砍，心知不是对手，却也不能束手就擒，反抗是必须的。

逆天行侧身一指点在牟荣添丹田穴上，随手抓着他前襟一甩，牟荣添栽下房去，“轰隆”一声，摔在地上，虎头刀也脱手了，倒落一旁。

只见皇太极站在面前冷笑道：“牟荣添，原来是你呀。你胆子可真不小，只身一人就敢来此夜探。”

牟荣添爬起来，道：“圣姑，我家太子是不是被你抓了？”

圣姑不悦的说：“那个狗太子命大，叫他跑了，不过你可没这么幸运了。”

牟荣添心想：“太子平安无事就好。”正色道：“你们要杀便杀，本官既然来了，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皇太极道：“你是条汉子，我怎么舍得杀你，跟我来吧。”说着走出了院子，牟荣添拾起虎头刀，跟在后面。

二人来到另一处小院，只见道馨在房前练剑。皇太极道：“神尼，我把牟荣添交给你了，让他住厢房吧。”

道馨收起佛光剑，瞅了牟荣添一眼，问皇太极道：“为何不关进牢房？”

皇太极道：“牟荣添远来是客，牢房哪是待客之道？”他说得好听，其实是觉得把牟荣添放在道馨身边，比关在牢房更为稳妥。

道馨进了厢房，片刻后，屋中亮起灯光。

皇太极右手往厢房一摊，说道：“牟荣添，请吧。”

二人先后走了进去，牟荣添见房中陈设简单，只一铺空炕和一张桌案、一把椅子。

皇太极道：“稍候我叫人把被褥送过来，这炕不能烧，回头再给你添个火炉。”

牟荣添一笑，说道：“皇太极，干嘛对本官如此礼遇，牟某有话在先，倘若你想劝降我，那是白日做梦，本官世受皇恩，绝不会做鞑子走狗。”

“哈……”皇太极笑道，“牟荣添，你果然聪明，一眼就看破了我的心思，不错，本阿哥是有意招降你。我知道你忠肝义胆，让你臣服于我并不容易，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来，终有一日你的想法会改变。你先歇着吧，明日我叫张老师陪你出去逛逛。”说罢走了出去。

牟荣添坐在炕边发呆，心想：“如今做了鞑子的阶下囚，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过了一会儿，几个鞑子兵送来被褥、火炉，还有个食盒，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饭菜和茶壶茶碗、酒壶酒碗，一一摆到桌上。

其中一个鞑子道：“牟先生，如果饭菜不可口，想吃什么你就言语，小的给你准备。”

牟荣添一笑，说道：“这就挺好，不用再准备，有劳你了。”

一个鞑子脱鞋上炕，把被褥铺好，另几个鞑子把火炉点燃，屋子登时暖和起来。

鞑子们忙活完了，先前那人道：“牟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牟荣添道：“没什么了。”

鞑子们退了出去。牟荣添整日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坐到桌前，抄起筷子，吃喝起来。吃饱喝足后，出了屋子，见道馨仍在练剑，立于廊下观瞧。

道馨对他不理不睬，兀自练着。牟荣添心想：“舅母虽是出家人，却穷其一生执迷于对舅舅的仇恨，无法自拔，这又何必呢？”

仇恨这东西，是针不扎到自己眼里，不知道疼，道馨的丧子之痛，牟荣添又如何体会的到？

次日上午，一个须发皆白、汉人打扮的老者来找牟荣添，自称姓张，是皇太极的老师。

牟荣添见到这人，就是一怔，心想：“他怎么长得有点像我那两个舅舅呀？”

张老师笑呵呵的说：“牟大人，老夫陪你出城逛逛。”

牟荣添心想：“我倒要瞧瞧，皇太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笑道：“那就有劳老先生了。”

张老师把一套新衣服放在炕边，道：“你穿着锦衣卫的官服不方便，把这换上吧。”

牟荣添换上便服，在道馨的陪伴下，随着张老师出了赫图阿拉城，沿河信步，走了一会儿，张老师见南边山脚下有个汉子在打柴，道：“牟大人，咱们这边走。”说着向那汉子走去，来到切近后，张老师对那汉子拱手道：“老兄，忙着呢。”

那汉子看上去四十多岁，五短身材，灰头土脸，着粗布棉衣，像是个庄户人，见张老师搭讪，干笑道：“老爷子有事啊？”

张老师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那汉子一怔，笑道：“聊啥呀？”

张老师道：“说来惭愧，我们在关内活不下去了，这才来到此地，不知道这里咋样，见老兄你也是汉人打扮，想向你了解点当地的情况。”

那汉子见张老师和牟荣添穿着朴素，也没起疑，说道：“是这么回事呀。嗨，实不相瞒，我也是在关内活不下去了，才跑到这来。”

张老师问道：“老兄来几年了？”

那汉子回忆了一下，道：“得有七八年了。”

张老师道：“这比关内好吗？”

那汉子感慨的说：“好多了，大明跟这儿简直没法比，大明什么驴操样儿，我不说，你应该也清楚。这儿就不同了，这里的大老爷们不欺压百姓，老爷子，你们到了这儿，就算是有活路了。”

张老师道：“听老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咱们在这毕竟是外族，女真人会不会欺负咱们？”

那汉子道：“只要不坑蒙拐骗，本本分分做人，女真人是不会欺负你的。”叹一声又道：“咱们大明的人，坏蛋忒多，说一句不好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只要能挣钱，什么缺德带冒烟的事儿都干，连累着我们这些本分人也叫女真人瞧不起。”

张老师道：“前几天，明军过来征剿，听说有些咱们明朝的人也帮着女真人守城，有这么把宗事儿吗？”

那汉子道：“有啊，我就帮着守城了，还杀了几个官军。”

牟荣添察言观色，感觉面前这汉子不像是皇太极事先安排下的，心想：“努尔哈赤竟然如此得民心，连明人也帮着他，这可大大的不妙。”

张老师又和那汉子聊了几句，拱手拜别，带着牟荣添继续闲逛，途中遇上明人，便上前搭讪，用着同一套说辞，那些人皆痛恨明廷，拥护努尔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