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需要一个与诺萨克毫无关联的外来人，查清楚这一系列奇怪事件背后的真相？”
莱茵坐在柔软的缎面沙发上，抿了口女王红茶。
他还穿着那套脏兮兮的灰色工装，与周围金碧辉煌的陈设格格不入。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鬓角已有些许斑白，身材孔武有力，脸上一道横贯右脸的疤痕让他不怒自威。
时间倒回到两小时之前。
在诺萨克的工厂区里，莱茵缩在小巷里目睹了与昨晚梦中一模一样，甚至更为惊人的集体梦游。
就在他聚精会神时，有人从背后接近了他。
来者正是在酒吧里被工人们称呼为马萨哥的中年人，夜游者走远后，他简单向莱茵叙述了身份，并通过一条密道将他带到了这里。
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里，莱茵见到了马萨的上司，诺萨克最有势力的黑手党，黑蟒商会的老大——卡兹·布莱克。
“最早决定开发工业，合资办厂的就是我的爷爷和老福诺的爷爷。”他吐出一口雪茄的烟气。
“我们布莱克家族掌控诺萨克郡的地下势力，而福诺家族有爵位有人望，这是对当地对两家都非常有利的双赢合作。”
“但这一切都在半年前发生了变化。”卡兹眯起眼，这个表情让他本来就狰狞的面目显得更加阴冷。
“老福诺被宣布弭患神经衰退症，无法管理家族和工厂事物，一切大权交给了他的儿子。”
“我当时非常惊讶，亲自去到福诺庄园探望老伙计，他也确实如传闻所言，变成了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他冷笑一声。
“我一想，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意义，立刻着手和小福诺商量接下来的事。谁承想，他竟然要低价回购我手中的股份，甚至规定工厂不准雇佣帮派分子。”
“我们闹得不欢而散。我本来以为小年轻只是一时冲动，过几个月冷静下来就好了。但很快，奇怪的事开始陆续发生。”
卡兹让人给莱茵倒了杯茶，顶级红茶的香气氤氲整个会客室。
“从福诺庄园回来没几天，我的人在郊外发现了几具无头尸体，有男有女，他们尸身干瘪，难以辨认身份，死因不明。”
“我本来没多想，让警长低调处理这件事，别引起恐慌。哦，别这么惊讶，查理是我一起玩到大的老朋友，我很信任他。我们志向不同，但都能清楚地认识到安稳发展对诺萨克的重要。”
“这点上，老福诺也是一样的。咳，扯远了，我们继续说尸体。”
“负责运尸体的人里刚巧有我一个心腹手下。无头案发生前，他就曾告诉我，他的堂弟失踪好几天了，至今没有音信。”
“他的这个堂弟是老福诺的侍卫长，负责保护庄园安全。十几年前曾有一伙外地暴徒企图洗劫福诺家，这个人英勇护主，在与匪徒搏斗时被砍掉了半只左掌。”
“而那些无头尸体中，刚好有一具就没有左掌。而且身形细节，衣物打扮，甚至背后的蟒蛇纹身都印证了，这具尸体或许就是他堂弟。”
“假如老福诺最信任的部下遭遇毒手，他的其他贴身佣人和亲信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于是派人潜进庄园打探，果然，小福诺代理事物后，那些老仆人和侍卫都被遣散了。”
“现在看来，他们不是被解雇，而是被灭口了！”
“这么说来，您怀疑老福诺的病另有隐情？”莱茵喝了口茶，暖暖身体。
“比如，是小福诺争权夺位的后果？”
“我可以肯定老福诺是被他的好儿子给阴了！”卡兹讥笑道。
“但这关我何事？他技不如人而已。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我也不会大费周折地把你请来。”
“我发现异样后表面不动声色，暗中调动会内的弟兄潜伏进工厂，看住小福诺。”
“怪事就在这里，他们要么失踪，要么失联，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帮派身份，能联系上的越来越少。结果三个月后的现在，只有马萨还留在罐头厂里。”
“您的意思是，其他厂的线人还在？”
“是，但也不多了。”卡兹不悦地皱眉，似乎在不爽莱茵打断他。
“还有一件怪事，相信你刚才已经有所目睹了。也是大概三个月前，工厂区开始出现梦游者。刚开始谁都没注意，以为是个人问题。”
“但就在前不久，梦游者的数量开始激增，并且开始有人离奇死亡。最近甚至有了扩散到新城区，和周围牧场的迹象。”
“警察对此束手无策，医生也无法弄清他们的死亡原因。我当然愿意相信曾经的朋友们，但更担心小福诺先一步动手，威逼利诱两方。”
“所以，您需要一个与诺萨克毫无关联的外来人，查清楚这一系列奇怪事件背后的真相？”莱茵了然。
“这件事非常吸引人，不管从家族纠葛，商业纠纷，还是谋杀手法，都让人非常有兴趣一探究竟。”
“但恕我直言，布莱克先生，我需要承受的危险和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即使我是个偶尔喜欢多管闲事的学者，也不想付出生命代价去调查这些事。”
莱茵正想拒绝，却看到卡兹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并从中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负责保护考古队的安保队长莱纳先生。
似乎看出了莱茵的惊讶，卡兹淡笑道：
“人们都传言黑蟒商会敲诈勒索，甚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也的确精于此道。但是莱茵先生，我不会这么对你。任何稍有学识的波恩人，都不齿对查维斯特的后裔做出这种事。”
“我请你来调查这一系列的事，不是因为我拥有什么狗屎的正义感。我不是诺萨克的守护神，但我得靠它吃饭。任何人伤害小镇，都是在和我过不去。”
“我不方便亲自出面，我希望你替我查清楚，小福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事成之后，有关这个男人和他手下的情报，就是报酬。”
莱茵凝视着卡兹手上的纸袋，最终点了点头。
“但我只不过是个历史学者，我需要一些帮助。”
卡兹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枚蟒蛇造型的金属胸针递给莱茵。
“你带着它，无论是警察局、中心医院，还是老城区的黑店，都会尽力给你帮助。有需要的时候，马萨也会在罐头厂接应你，但务必小心年轻人，我已经损失不起了！”
卡兹盯着莱茵，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句。
“关于夜游者，我很好奇，您的手下有没有过类似症状？”
黑手党老大颔首：“有过，尤其是滞留或潜伏在工业区的。”
“还有活着的吗？他们对夜游有没有什么记忆？”
“活着的不少，说是有段时间噩梦频频，但具体梦到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莱茵摩挲着下巴，又问：“您有没有一个姜红头发，左臂纹蟒蛇的手下？”
“迪许！是迪许！”没等卡兹说话，一旁的马萨激动地抢答。
“他是我表弟，也是老大留在工厂区接应、保护我的人！”
“我今天在医院无意中看到了他的尸体。”莱茵说，“警察说是饮酒过量导致的心脏病突发，但尸体却干瘪扭曲，似乎不太像。”
“呵，那帮废物除了息事宁人，再不会多做一件事了！”马萨气愤地说，“我弟弟身强体壮，又没有遗传疾病，怎么可能喝两口小酒就猝死！”
“慎言!马萨，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被悲伤绑架了理智!”卡兹回头瞥了手下一眼，安抚道。
“马萨先生，您的弟弟以前有没有出现过夜游症？”
马萨显得很犹豫，纠结了一会儿后才回答：“我没亲眼见到过，但据说曾有过一两次。”
莱茵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回卡兹身上，“您能让我见一次老福诺吗？”
卡兹答应：“可以，我明天安排。”
“已经很晚了，莱茵先生，让我的手下送你回旅馆休息吧。”
历史学者顺从地起身，离开前最后问了句：“卡兹先生，暗礁旅馆是您的吧？”
卡兹不在意地摆摆手：“没错，你只管放心住就是。有需要我让人到旅馆联系你。”
莱茵跟着卡兹的手下进入地道，七拐八拐之后，一辆刻有蟒蛇纹饰的马车停在空旷的出口处。
现在已经接近凌晨，或许因为是黑蟒商会的马车，暗中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们不敢打扰，莱茵一路很顺利地回到了暗礁。
神经质地洗漱三遍后，历史学者快活地钻进被窝，轻嗅着沐浴皂的香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总算洗掉了那股酸臭味！
“呵，你的洁癖竟然比小时候还严重！”一道虚影迅速从床边的黑暗中勾勒而出。
莱茵记得在梦境与阴性之力强盛的黑夜，他应当是可以犹如拥有实质肉体一样现身主物质界的，怎么现在只能弄出个影子？
“哈斯塔，你是不是受伤了？”
“......你以为我是你么？”对方问道，“不仅菜，还要管闲事！”
“我很在意之前地宫发生的事。”莱茵正色道，“克劳泽口中的‘大祭司’，我总是冥冥中觉得，他和我还会有别的牵扯。”
“对了，说到这个！”莱茵把昨晚的梦，和今天见到男尸一事告诉哈斯塔。
“你觉得，是我未卜先知，还是......”
哈斯塔冷笑着打断他：“愚蠢！你竟然还在用常理思考一切？莱茵，小时候你的精神力远超常人，却缺乏引导练习。这就导致了你经常看到一些‘真相’，却误以为是‘幻觉’。”
“什么梦境，我告诉你，根本就是昨晚身体休眠的时候，你敏感的精神受到神秘力量的吸引，跑出去溜达了一圈！”
他不等莱茵发问，就接着吐槽：“我花了六年教导你，没想到一夜回到解放前，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
哈斯塔暗中恼怒：等抓住了那个心理医生，非要把他碎尸万段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