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鹿烧烤店，明天才开始营业，但今晚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入夜十一点，罗锦在楼上休息，二同席地而睡，雷打不醒，清醒着的只有叶麓，他拖着残留的清明，在努力画画，属于他的半边木板，只贴着两张画，空荡荡的，自己看了都觉得嘲讽。

然后，他发现，不关门是个错误。

“老板，来两串鸡胗，两串香菇，两串藕片，两串豆腐皮，呕……”来者不善，刚照面，就吐了一地，伸着食指，不忘了补充，“重点，重点是来一箱啤酒”

叶麓屈起食指，顶了顶太阳穴，走上前逐客，“小姐，我们没开张，您请便”

对方抓了抓头发，把长发往后面粗暴的一撩，眼睛半闭半张，嘴巴一咧，凶巴巴的，“没开张，没开张你开着门……干嘛？没，没开张，有酒没？有酒就赶紧……拿出来，废话真多”

叶麓愣了愣神，不太利索地想了想，认出了这位真性情的东北女星，郝雷，很抱歉的是，他对她的作品接触不多，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释小龙的十三姨，但明星归明星，赖这儿吐是肯定不合适的，“小姐，你醉了，不安全，联系人来接你吧”说完，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郝雷伸手接过，然后很不礼貌地继续呕吐，叶麓一个闪身，好悬没有正面中招，刺鼻的味道传出，叶麓无力地摊了摊手，接了一盆凉水，拿了条毛巾，先用餐巾纸给她擦了嘴，再用毛巾给她擦脸，擦着擦着，冷水毛巾上，有点滴温热气息弥漫开。

叶麓把毛巾拿开，看到豆大的泪珠在被他擦红的脸蛋上不停的掉落，他蹲下身，把肩膀伸了过去，酒醉的人力气特别大，郝雷一把拽过他的肩膀，哭得呜呜的，手攥得他胳膊生疼。

“呕……”叶麓绝望地仰头看着天花板，还是没有躲过这致命一击，抬起她的脸，给她擦了擦，把她搀扶起来，扶到卫生间，给她捶背，她的酒品尚可，哭，吐，没别的。

吐完起来，郝雷已然一脸泪痕。

“小姐，找人来接你吧”叶麓借着接水冲洗，回避这有些尴尬的时刻。

“接我？接我的人已经走了，丢下，丢下我一个人走了”郝雷说话很不注意，饶是叶麓对八卦不感兴趣，大概也能猜到，她的现男友应该是邓朝，吵架出来喝酒，接人又吵架，然后一走了之？叶麓晃晃头，这小两口，都是能折腾的，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不会换人接？”

郝雷瞟了他一眼，摇摇晃晃地，拒绝思考这种有曲线的问题，转身要出去，一个趔趄，叶麓伸手扶住，把她安置在凳子上，叫醒二同，让他给自己留着门。

“走吧，我送你”叶麓把她搀扶起来，问清了住址，还真不近，在镇北路明清宫苑那边，只能打车了。

在上车前，叶麓给了她一个黑口袋，她皱着眉头，眯眯着眼，很呆萌地瞪着他，没有领会到深意，叶麓吐口气，这时候的明星还真是淳朴啊，一点防备意识都没有，直接给她兜到脸上，又能防呕吐，又能当面具，简直不能更全能。

车晃了三四十多分钟，到了镇北路，叶麓提前叫停，下了车，又走了一段到酒店对面，“记得房号吗？”

“林中小鹿”郝雷给了个哭笑不得的答案。

“嘶……”叶麓头疼了，换了个问法，“邓朝住几零几？”

“502”这个答案对头了，叶麓放下心，找不到自己的房间，找到邓朝的也一样，挥挥手，让她自己去，郝雷踉跄着往前走，用黑口袋遮着脸，快步走过大堂，回头看了看，好像还笑了笑，按了电梯。

叶麓长叹口气，拧了拧脖子，一股浓重的异味传来，“咦……”一阵恶心，只顾着打扫卫生间，他身上的呕吐物都快凝固了。

次日星期天，叶麓和二同继续操持画画，一上午顺利完成了所有的工序，店里的格调又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罗锦很高兴，打赏了两人每人两百块，二同看叶麓收钱收得面不改色，也把钱卷起来，放在了裤兜里，把扣子扣好。

中午时分，陆续有客人上门，叶麓套上工作服，帮着跑堂，二同拉不下脸，拿着画笔在墙上修修补补。

有一桌客人拉住了叶麓，“嘿，小子，你们这晚上开到几点？”

“您好，中午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叶麓静静地答道。

“那个，你们这儿怎么不安电视啊，世界杯要开始了，就下个星期五，中国队都入圈儿了，安个电视，放球赛，晚上生意指定好”大汉很操心，指三画四的，这种作派服务场所里经常会有，有的人，就好这口儿，显摆自己的眼界。

“就是，听道哥的，道哥的招子，出了名的毒”旁边有人帮腔。

“谢谢提醒，我回头跟老板说”叶麓波澜不惊，点头应道，抛开意图不谈，这个建议的确是有价值的，虽然他知道中国队这场出征是个金光闪闪的笑话，他端着盘子走开，身后隐约听到几句。

“……道哥，今儿个晚上，还要劳驾您这双法眼……我们那儿有个小特，您给掌掌眼，帮衬帮衬……”

“行啊，还在这儿，这里的大腰子对胃口，哈哈哈”

“道哥仗义，您说了算，我敬您三杯”

……

叶麓周一上午没课，推迟到明天上午回去，二同不行，他上午有课，吃过午饭，就着急忙慌地走了，干完他专业范围内的事情，在店里，他都不知道该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

开张第一天，是磨合的过程，不仅是顾客磨合，也是员工磨合，叶麓不算太懂这些，都感觉出这几个小姑娘差距明显，罗锦更不用说，在她面前，装腔作势是没什么用的，大半天的功夫，就看得透透的，趁着晚饭点儿还没到，就开了个会，当场掏出两张一百的钞票，打发两个小姑娘走人，叶麓注意了一下，两个都是想去当群演的，提拔一个小姑娘当了店长，那个主动清理餐具干重活的，叫黄娇，很不符合实际的名字，又让那个趴地上扫地的小姑娘，叫陈曦的，进操作间打下手。

叶麓愣愣地站在边儿上看着，很崇拜地看着罗锦，谁说在教室里学的才叫学问，这种生活里的学问，更是魅力无穷。

“老板娘，这个男的，也归我管吗？”黄娇不怯场，见叶麓呆头呆脑跟在罗锦身边，也没个分派，出声询问了。

“谁？”罗锦回头，看了看低头抠后脑勺的叶麓，噗嗤笑了，“他呀，归，归你管，但他是大学生，只有周末来兼职，你记着给他打考勤，少来一天，就扣一半儿工资”

“好嘞”黄娇脆生生应了声，看叶麓的神情不大一样，不是居高临下，也没有瞧不起，反倒很鼓励很加油，歪着脑袋冲他笑了下。

五点左右，稀稀拉拉有顾客上门了，叶麓很自觉地开始忙活，搬酒箱、收餐具这些重活，他都主动担起来，长得人高马大，又是唯一的男生，不干也不行。

“哎，你先把这些菜给15号送过去”黄娇制止了叶麓弯腰搬酒的动作，指派他去干别的，叶麓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转身就去干了，听到黄娇招呼了个小姑娘去搬酒。

一桌客人走了，叶麓赶上去收拾桌子，这桌消耗量比较大，很油腻，黄娇拿着抹布过来帮忙，一边利索地收拾，一边低声道，“你叫小麓吧，看你也比我小，没出过社会，你不懂，干活积极点儿，是对的，但也不能太能干，要不，就变成理所当然，该你干了，以后少干点儿，还落埋怨，都是服务员，不分男女的”黄娇侧脸冲他笑了笑，“你只来周末，平时这些活儿，我们就不干了？”

“那你……”叶麓想说，你也总干重活啊。

黄娇的瓜子脸微微翻红，吹了吹刘海，“那时候，我还不是店长啊”

叶麓点头，耷拉下眼皮，以他的心理年龄，被个小姑娘传授职场秘诀，感觉很古怪，“谢谢”

“没什么的，家里条件差点儿，多干点儿活就可以了，只要踏实肯干，什么坎儿都能过去，走了邪路，就都毁了”黄娇老气横秋，又教导了几句，抱起高高一叠餐具往外走，马尾辫跟着她走路的节奏一甩一甩的。

那一刻，叶麓真觉得自己是来打工的，而且感觉还很不错。

到了晚上，人多起来了，叶麓认真的拿捏着自己的工作节奏，不少干，也不多干，看到黄娇对自己抿嘴微笑，竟然比魏老师夸自己“好样的”还要开心，虽然低端了点，这却是自己真实努力得来的褒奖。

“来来来，小老弟，我这儿五个人，荤素搭配配够菜，啤酒先来一箱”一行人都很眼熟，领头的是中午来过的道哥，另有三个男人，都是中午来过的，多出来的一个女人，也很眼熟，好像是他们声乐教育班的班花，但他一时叫不出姓名。

“叶麓？”他不认识班花，班花认识他，失声叫出之后，又匆匆摆头，恍若不识。

“哟，你们还认识？”道哥肥硕的身躯，盘踞在一个木桩椅子上，跟头豹子似的，非常应景。

“我一同学”班花嘴皮子抖了抖，还是照实说了。

“不愧是甬城大学的，啊，哈哈哈，都活动得早”道哥眉毛仿佛在跳舞，“咱是老粗，没念过几天书，今儿算是来着了，俩大学生，一个给我端盘子，一个给我倒酒”

班花脸涨得通红，叶麓缄口不言，照着流程端上餐具，倒上茶水，又去把酒搬来，微微躬身，“请稍等”

叶麓的从容感染了班花，神色正常了许多，倒酒夹菜，撒娇陪笑，大口喝酒，大声笑闹，对于道哥偶尔伸来的咸猪手，也不着痕迹地闪避，各种小花招使得非常自然，远远听着，似乎事情差不多谈成了。

“小麓，这就是邪路”黄娇拉过叶麓，一本正经地说，叮嘱道，“你不要学坏”

叶麓不认为正路与邪路有那么明显的分际，但没有反驳，点点头，“不会的”他确实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也做不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