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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死战襄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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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身之人转瞬而走,淡香袭来转瞬即逝。

徐哲刹那失神。

这股淡淡的香味……

徐哲睁眸缩瞳, 猛然转头。

他向后寻去, 只见身后街上人来人往, 甚是热闹,而那道偷了他钱袋的黑影,却已是寻不到半丝踪迹。

徐哲沉下脸色,黑眸半眯。

哪怕是趁了他怔神的空荡,能从他的腰间,将钱袋偷走,那贼人便绝非街头乞儿,而乃身怀功夫。

再者,他不过失神片刻,那贼人便已融入人群,难以再觅其踪, 尚可再知,那人不仅身怀功夫,而且这功夫,还并非三脚末流。

况且……

徐哲蹙眉闭眸, 回忆片刻。

少倾,徐哲再而睁眸, 手掌抚住小腹上三寸位置,心中略有定数。

那小贼身高至此,若非身子不爽,天生疾病, 便是……

……那贼人不过舞勺年纪。

而且,那股香味……

徐哲再而阖眼,他立在原地,眉宇微蹙,鼻尖不时轻颤,试图将那股味道定义的更准确些。

那股香味很淡,若非那贼人近身至徐哲身前,两人之间几乎毫无距离,徐哲根本无法嗅到。

而一旦嗅到——

历经世界无数,因初时花满楼之故,徐哲可谓是在医学一道苦下功夫。

医者四道,望闻问切。

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

闻之一字,谓之听其声息,而非闻之味道。

然而,徐哲不仅仅是一名医者。

他不仅会医好人,还会医死人。

自古医毒不分家,在毒之一道,徐哲并非绝顶好手,也绝对超出世间大多。

毒非毒,药非药,毒可为药,药可为毒。

自深入了解医之一道起,徐哲便习惯于自行配药。

昔日,黄药师曾对他门下的众位弟子道。

【学之为用,何而为用?】

昔日,陈曲两人尚未伤母出逃,被黄药师逐出师门。

那时,桃花漫天,春光正好。

那日,徐哲不过一十有二,年纪最小的冯默风,也不过始龀年纪,至多七、八。

当初,众位弟子是逆着顺序答的。

小师弟冯默风不过启蒙几年,面对着墨水白纸,白纸黑字,不过是死记硬背的时候:“用……用………”他偷偷的看了眼他的大师兄,人小却记得牢,他记得他是在何等境遇下,被黄药师收入门下的,“就是能学会厉害的东西,能保护娘亲他们不被山贼所杀,能让自己吃得饱、穿得暖、玩得好………还、还能保护诸位师兄师姐!能保护大师兄和师父!”

陆乘风与武眠风同年同岁,却也不过比冯默风大上一岁,亦是说不出什么纲常道理。

六弟子武眠风:“学而用之,能帮到自己,便是用了。”

五弟子陆乘风:“学之用矣,能帮到想帮之人,便是用的好了。”

曲灵风为四弟子,却是桃花岛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比徐哲方再年长两岁,他知黄药师漠视传统礼教,却是最为敬重忠臣孝子,是以从家国大义入手,侃侃而谈,措辞回答更添圆润风采。

字字铿锵有力,曲灵风朗声道:“学以修身,学以齐家,学以治国,学以抗击金人,学以平定天下!”

先前三人,黄药师不动声色,没甚表情,听到这处,却是眼中一缓,唇角扬了少许,似是听的满意了。

梅超风乃三弟子,比徐哲小上两岁,她本已经想好了措辞,当下见师父面露赞许,又急忙改口,言辞与曲灵风极为相似。

她尚且话音未落,便见黄药师皱眉厉色,淡声道:“超风,不必仿你师兄,道你心中所想便好。”

梅超风霎时脸上一红,彼时不过十岁上下,还是个女童娃娃。

她木讷应“是”,又小声道:“超风所想………超风所求不多,自被师父救得一日起,超风的性命便是师父的,自有了这么多师兄师弟起,超风狂妄,念桃花岛为家……”

思及伤心处,小姑娘眼眶一红,不觉声中哽咽。

“超风父母为奸人所害,相继去世,所幸得遇师父,蒙师父青眼,将超风收入门下,自入岛以来,超风日夜深觉活在梦中,只要………超风心念不大,师父教什么,超风就努力学什么,学好了,让师父高兴,能帮助师兄师弟们,超风便觉得,这一身功夫学识,皆是值得了。”

桃花岛弟子有七,依次站成了一排。

见唯一的师妹、师姐眼中流泪,众人心中着急,然黄药师端坐于身前,也不敢贸然宽慰。

倒是冯默风年纪最小,易遭旁人影响,见三师姐动情落泪,想到自己昔日的村落,亦是被屠的只剩他一个了,不由抽了两下鼻尖,也跟着呜咽起来。

那时,徐哲这个大师兄做的多认真啊,其他的师弟师妹们怕黄药师,最早跟着黄药师的他可不怕。

无奈在师弟妹面前,他要维持住大师兄的冷然人设,于是小小哲只好一个劲儿的、悄悄的对黄药师挤眉弄眼。

——师父,您稍微回个眼神啊!您应准一声,徒儿知您最烦哭声,接着就替您去哄好了呀!

黄药师抚桌而坐,抬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哪怕没有语言交流,徐哲便是知道,师父这是应了。

于是即刻动身,同时开口:“玄风。”陈玄风与梅超风一并被黄药师收入门下,这两人的关系最是友好,徐哲吩咐道,“你去三师妹身边,莫让师父恼了。”

说着,便两步走到了哽咽流泪的小师弟身旁。

冯默风不过七岁,看得出他是不想哭的,却实在耐不住心中难受,泪珠子掉个不停,但他又知自己是惹了麻烦,于是一个劲儿的咬着唇,死死的压着自己的哭声,然而情落心伤,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控好了的,只见他小小的嘴唇都快被自己给咬破了,看起来狼狈极了。

冯默风年纪最小,个子最矮,比童颜巨矮的徐哲还要矮了大半个头,这也是徐哲最疼小师弟的一个重要缘由。

徐哲也不多说,只是从正面将冯默风搂在怀里,轻轻的、规律的,抚摸着小师弟哭的一抽一抽的瘦弱背脊。

徐哲的唇落在冯默风的耳尖,他同时在嘴边轻声哼起了舒缓的歌谣,是冯默风初来桃花岛时,每逢他夜晚噩梦惊醒,难以入睡,徐哲便会同塌哄弄他,低低哼着的曲调。

如此,又过一刻,梅冯二人才终是稳定了下来。

哭腔初止,两人即刻抱拳跪下,红着眼眶,哑着嗓子道:“师父,徒儿不知礼数,请师父责罚!”

手抚杯壁,面色淡淡,黄药师低眸下视,看了跪倒在地的两人一眼。

随即,以杯盖为器,黄药师扫了两下浮在面上的茶枝,似是梅超风与冯默风不曾哭过,径自道:“玄风,到你了。”

梅冯两人对视一眼,小小的膝盖跪在地上,又硌又疼,师父如此反应,他们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徐哲心中叹气,轻声提醒道:“三师妹,小师弟,起了吧,别耽搁二师弟说话。”

有了大师兄的这一句话,才算是真的得到了命令,见大师兄发话后,师父不曾反对,两人哭的红扑扑的小脸上,终于松了几分。

梅冯两人再次拱手告罪,继而起身入队。

陈玄风与徐哲同龄,皆是一十有二。

陈玄风自小就傲,这会更是想在黄药师面前好好表现,有了曲灵风之言,让黄药师面露笑意,陈玄风在心中琢磨,本想效仿四师弟之言继而超之,然又有三师妹前车之鉴,陈玄风思虑片刻,心中决断即下,还是不仿为妙。

如此,陈玄风道:“回师父,大丈夫生之在世,自然是要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才不枉一生——何而为用?玄风想习得精妙武功,在武艺一道,做那龙头之人,之后自然要闯荡江湖,名声望、建势力,叫陈玄风之名响彻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叫桃花岛之名远扬天下,众人皆知,众人皆晓。”

说之兴奋,陈玄风一挥手臂,神采飞扬,黑眸泛光。

他本是信心满满,觉得师父定然也会对他面露笑意,然,待他静候两秒,也不见黄药师有甚变化。

陈玄风心下一噎,有些闷塞,又有些失落。

见黄药师未有发言之态,他收起面上兴奋,拘谨颔首道:“回师父,徒儿说完了。”

黄药师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又将他的视线左移三寸,落在他家大徒儿的身上。

黄药师开口道:“哲儿,你又如何?”

那时,徐哲是这般答的。

他面色平静,倾身拱手,盖因在师弟师妹的身前,连他的口吻腔调,都平白添了十分稳重。

“回师父,师父问:学之为用,何而为用?”

“依哲之见,一言可蔽之。”

“学而未用,方为不用;学而知新,方为可用;学而造新,方而为用。”

简而言之,你学了东西,自然是要去干点什么的,那么你学了的这些东西,如何才叫真正的能用上、甚至是真正的有用呢?

徐哲答道——

首先呢,咱们学了,就要学以致用,不然不就白学了?

其次呢,咱们学了,不能只是死学应付是吧,学的同时,咱们得从学了的东西里、前人的经验里,重新得到点什么吧?

最后呢,学习都是为了未来进步嘛,只是学了之后悟到了点新东西,那不算什么,什么叫用?

——你学了,将学了的东西用了,用学了的东西去造出了新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学而为用。

门下徒儿七个,唯有曲灵风答题之时,黄药师露出了少许笑意。

然而,在听得徐哲的回答后,黄药师却是指尖一顿,抚摸杯壁小会,继而仰头大笑,笑声不绝。

彼时,黄药师不过二十有五,尚是最好年纪,墨发黑眼,青衫直缀,端的是风姿隽爽,湛然写意。

彼时,其余六位弟子皆不知师父到底在笑些什么,只知道,大师兄的回答,最得师父的欢心。

那日,入了夜,黄药师把徐哲叫到了房中。

黄药师心情颇好,笑问:“哲儿,为师叫你过来,你最是精灵古怪,不如猜猜,所为何事?”

当时,不过一十有二的小小哲很是装作模样,他扮作严肃,沉思两秒,继而眨眨双眼,抚掌而笑,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全不见在师弟师妹面前的稳重模样。

戏精小小哲开始讲话了。

“师父入夜叫我,眉眼带笑,心中熨帖,定是日落前夕,答题之时,哲儿答的太好,叫师父心中大悦,悦的不行不行,是以饭后悦之许久,仍是心道——”

“‘唉,我的这个大徒儿,怎的就生的如此聪明伶俐,甚得我——’”

“心”字未出,拳头便落下来了。

徐哲赶忙抱头求饶。

“——诶!师父别打,我不贫了,不贫了,反正,肯定是好事,哲儿猜测,你就是来夸哲儿的?”

这徒儿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啊,时不时的,像是嘴中开满了莲花。

见他那即刻认怂,抱头下蹲,继而悄咪咪看他一眼,凑上两步,抱住他的膝盖就开始撒娇卖好的样子,黄药师还能如何?

自然是哭笑不得,落拳化掌,在徐哲的短毛墨发上,不轻不重的揉了几下。

“就你会贫。”黄药师似是责骂,手下动作倒是温柔舒坦。

徐哲顺势而为,给了根杆子,接着就厚着脸皮往上爬。

他抱着黄药师的膝盖,巴掌大小的脸,在黄药师的膝间又蹭了几下,嘴中念念有词道:“诶,师父,你揉的真舒服,这是按到头上的什么穴位了吧,哲儿今日练的极累,现下被师父揉上这么几下,竟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那时,徐哲的功夫尚不到家,虽然没有初时那么辛苦——初时的他,迟迟无法入道内功,整日唯有练习外家功夫,且他为人固执,不学黄药师的一门功夫,非要样样都学,且样样皆精。

毛头小儿,野心如此,可不就是练的大汗淋漓、手脚青肿、腿脚渗血,乃至梦中都在呓语内功心法、药草学识,有时,撑不住了,也不知怎的就稀里糊涂的睡过去了,再次睁眼时,却并非在记忆末刻的树桩前,而是不带汗味、换了新衣、盖上被褥,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床榻之上。

徐哲念叨着黄药师的手法舒服,一是黄药师真的按的他清爽宜人,二则是徒儿心思,嘴甜卖好。

其他的师弟师妹们,对师父又敬又爱,徐哲却是爱大于敬。

他孺慕他、仰望他、感激他,心知黄药师不厌他如此、不嫌他如此,自然也愿做这弟子中最最亲近黄药师的那个。

其他人不敢来卖好撒娇、说话熨帖?

没事!你们的大师兄无所不能!皆叫你们的大师兄来做就好!

徐哲本是好意,却不料他出声之后,抚在他头顶上的手就是一停。

徐哲埋在黄药师的膝间,一时之间,虽是心中好奇,倒是也没有急着问话。

半响,黄药师问他。

“哲儿,累吗?”

徐哲微微一怔,自………将几位师弟师妹收入门下后,黄药师已经许久不曾这么问过了。

曾经,黄药师也是这么问过的,在徐哲初习武艺的时候。

徐哲沉默少许,仰起头来,十二岁的小娃娃,加之徐哲脸嫩,正是最为粉雕玉琢的时候,他甜甜笑道:“师父,哲儿不骗你,是累的,而且还是很累、很累的,但是哲儿甘之如饴,所以,两相抵消,哲儿又觉得,其实也是不怎么累的了。”

黄药师顿了片刻,抚在徐哲头顶的手掌,便又动了起来。

徐哲心知其意,又埋下头来,侧脸枕在黄药师的膝间。

若说方才只是无意,当下,却是黄药师刻意的按压着徐哲的头皮穴道了。

徐哲即刻便舒服的哼哼唧唧了起来。

按了小会,思及下午问答,黄药师缓声道:“正如为师与你初见,在收玄风等人入门时,为师也问他们:你想学什么?”

“那时,为师的心中实则暗有期待。”

黄药师话锋一转,低头道:“哲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如何答的?”

徐哲如何能不记得,老实回答道:“哲儿甚为贪心,答道:‘你教什么,我就学什么,我全部都学,既然师父你能样样皆精,为何我不能呢?如果师父你可以,我当然也可以!如果有人能做到,那么我也肯定能做到!如果不曾有人做到,我也可以去做那第一个能做到的人!’”

模仿着昔日稚嫩傲然的口吻,徐哲说的惟妙惟肖。

“调皮。”黄药师低笑一声,在徐哲的额间轻轻的敲了一下。

徐哲又哼哼了两声,不服气道:“事实证明——虽然哲儿如今尚未大成,但哲儿学的也不算差,是也不是?”

黄药师却不接他的话了,只是继续道:“为师的第一个徒儿便是你,你是这般答的,为师自然也期待过,剩下的徒儿们,是否也会有一个和你一样的。”

说到此,黄药师叹了一声。

徐哲伸出满是茧子的小手,安慰似的抚了抚黄药师的右腿,方才还调皮肆意的调子,接着变得舒缓柔和起来。

徐哲替他的师弟师妹们说着话:“师父,不怪他们,师弟师妹们做的很好,平日刻苦好学,练习勤勉,是哲儿太贪心,是哲儿不好,他们都很好。”

黄药师轻叹一声,又说:“是,他们都很好,却绝对没有你好。”

这话夸的,得亏师弟师妹们不在,要知道,从黄药师的嘴里,得到一句直白至此的夸奖可不容易,饶是以徐哲的定力,那时也不由怔了半响。

怔神过后,心中一阵激昂澎湃——

狮虎虎呼呼虎虎夸夸夸夸夸人了唉???

夸夸夸夸夸夸夸夸夸的人是我唉????

而而而而而而且夸的超级超级直白唉????

小小哲开心的面上泛红,捂住脸就是一阵傻笑。

这傻孩子,黄药师又揉了把徐哲的头,力道重了些,重的小小哲立马就不笑了,委屈巴巴的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又给让他最满意的大徒儿出题了。

“哲儿,听你那师弟师妹们下午所言,你可听得出什么?”

徐哲心中倏的一凛,这种话,却是不敢随便说了。

至多,只能说说年纪比他大的曲灵风,以及与他同龄的陈玄风,再多的,却是说之不合,有嚼舌之嫌了。

小哲斟酌少许,道:“四师弟胸怀大志,与师父心中大节不约而同;二师弟胸怀江湖,自勉极高,他日定可有所成就。”

黄药师问道:“其他人呢?”

徐哲挠腮苦笑,道:“师父,其他几人,最大不过是三师妹,如今也只是黄口年纪,五、六、七师弟更是十岁未到,你今日下午一问,他们答是答了,又哪能看得出什么呢?”

黄药师低哼一声,道:“三岁看小,六岁看大,七岁看老,默风年纪最小,今年不是也有七岁了?”

谁知道师父的脾性怎么又上来了,当徒儿的,徐哲并不反驳,只是顺着接道:“这可就难为哲儿了,哲儿只看得出,其余的师弟师妹们皆是心善之人,有这样的师弟师妹们,也叫哲儿这个大师兄,当的很是心中暖和了。”

黄药师沉默半响,又问:“哲儿,为师午时笑了,你可知为师为何笑?”

徐哲答:“自然是徒儿的回答,得了师父欢心。”

黄药师又问:“如何欢心?”

徐哲蹙眉半响,试探着说了几个,却见黄药师始终低眸不言,这便是他回答错了的意思。

连续说了十个猜测,小小哲熬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黄药师的双膝上,仰起头问:“师父,还是您说吧,哲儿脑子笨,实在是猜不出来啦。”

说着,还眨巴了两下那双在烛光下黑中生暖的大眼睛,一副认输投降的可怜模样。

黄药师没有再卖关子,他道。

“哲儿,如你所言,玄风等人,将来或可成事,却………注定无法成大事。”

不待徐哲不解提问,黄药师又道。

“观之古今,所谓集大成者,哪是只学一家之言?”

“文之集大成者,若想集之大成,需读千万卷书,行万千里路。”

“只读书,不行路,纸上谈兵,无有见解。”

“只行路,不读书,一派之言,何为成者。”

“文之如此,武之亦然。”

“精之一道,固然是好,人贵有自知之明,若知晓其身其体只可修之一道,却心中贪多,反倒是水漫长江,河崩坝溃。”

“然而,哲儿,你今日所言,正是我心中所言。”

“学而应之,不过是最最下等应试之举。”

“学而用之,也不过是没有枉费这习得知识。”

“温故知新,方是初得门道。”

“唯有学而汇之、继而创之,才是当真可以源远流长、授益后人之举。”

“哲儿,在为师心中,学不可万年不变、僵而化之的道理,仅次于国不可一日无君之纲常。”

黄药师如今弱冠年纪,未至而立,正是年华正好。

昏黄烛火下,黄药师微微一顿,眼中墨色如若经烛火温焐,融化成水。

“哲儿,你很好。”

他重复了一遍。

“哲儿,你真的很好,我倒是真的要感谢七兄,当日竟然能把你送到我的跟前了。”

“能说出今日的那番话,某种意义上,哲儿,你已经出师了。”

那时,徐哲愣愣的,完全没想到黄药师会突然这么说。

见徐哲呆然出神,黄药师不由又摇头笑了一声。

他对徐哲满意,自然,对徐哲的期望愈大,要求愈高。

去了那层温存的笑意,严师的一面便也表露了出来。

黄药师沉声道。

“徐哲风,你想学、你可学、你有能力学,我便将你欲之所求,尽数教你授你。”

“你心中自有天地,有所念想,这很好。”

“为师只盼,今日之言,并非你一时兴起,讨好之作。”

“哲儿,只是学,是不够的;只是融会贯通,这也是不够的。”

“这些话,为师不会对你的师弟妹们说,不是为师偏心,不爱护教导他们,而是他们的心境未至,尚不及你,如此,这般要求他们,反倒是害了他们。”

“哲儿,你却是不仅要学,更要会创。”

“桃花岛不过岛屿一座,无派无庙。”

“但我黄药师的武艺,却并非师从任何一人。”

“我便是这桃花岛的第一人。”

“你平日所学,文之一道,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为师学之前人,加以自身理解,观新星象、望新地貌、创新阵法、谱新曲调、作新书画……”

“武之一道,放眼江湖,会我桃花岛门下功夫的,除了这岛屿上的几人,还有谁人?”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没有谁人。

“哲儿,为师千技万技,你的师弟师妹们,不过取之一二,学之皮毛。”

黄药师低下头,哲儿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这个小娃娃的心中自有分寸,他闹、他贫、他皮,只在可以的时候闹、可以的时候贫、可以的时候皮。

眼下,一十有二的小娃娃敛去笑意,薄唇紧抿,不知何时,早已退开了黄药师的膝间位置,后退一步,面色恭敬,认真听训。

为人师者,自是希望膝下徒儿有所出息,一身衣钵可有传人。

“为师希望………你能如为师一般。”

黄药师言毕稍顿,再次启唇,声音便轻了些。

他摇头,轻笑两声。

“错了,哲儿,应是说,为师希望,待你他日成人,踏遍江湖,终有一日,你能比为师做的更出色些。”

黄药师观徐哲神色,见小娃娃蹙眉沉思,面色沉着,再瞧徐哲的双眸两眼,便知道,这小娃娃是听进去了。

天色很晚了。

最后,黄药师又重复道。

“哲儿,只有学、学了用,这是不够的。”

“知晓此点,方可青出于蓝。”

“做到此点,方可再胜于蓝。”

“如此这般,才是我黄药师最为骄傲的徒儿。”

那日,更深屋内,烛火摇曳,黑影交融。

彼时,徐哲的心中,不过是有个朦胧的念想,盖因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他早已心中迟缓,思虑斟酌,是否要筛选一二。

——当真……要学那么多?

——当真……不用有个侧重点什么的?

——当真……除去武艺与医术两道,对待其他学识,皆要一视同仁?

多亏黄药师一言。

幸有黄药师一言。

得之黄药师一言。

才让徐哲当真下了决心。

——管他的,多学一点总不会错,这时候累一些、苦一些,将来他日,指不定就要轻松一些。

——只是学是不够的。

——学了用也是不够的。

这两句话,深深的刻在了徐哲的心底。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

但凡徐哲存世一日,鼻息尚存,黄药师,便是徐哲一生一世的师与父。

……

………

…………

——学之为用,何而为用?

身边人群嘈杂,一青衫公子单手扶腹,闭眸不动,恍若思绪已成,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要事。

半响,徐哲睁开双眼,嘴角已然噙笑一抹。

人之五感,形、声、闻、味、触,常言谓之受之父母,生不可改,实则练而习之,可有增益。

学且不足,用亦不足,这两句话,徐哲时刻铭记在心。

是以,他学了医术,用了医术,医者四道,望闻问切,其中无嗅,而他添嗅。

是以,明明医药本固,配方已成,他却非要改良,或者对某些特殊药材用法,他总是特意给自己留了个“后门”。

那股清香味很淡,若非靠之极尽——尽到两人毫无距离,加之徐哲的嗅觉超乎常人,他根本不可能闻到。

而他却闻到了。

因为,这股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香味,本就是由他而做、且基于他之嗅觉,细心调制出来的。

换句话说,除非是徐哲本人,这股香味,基本是无法被他人所发觉的——哪怕是这股香味的携带者本人,多半也是毫无所觉的状态。

在《笑傲江湖》的世界里,作为日月神教的小教主,任哲哲可谓是有了大把的时间。

徐哲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捣鼓他认为应许在未来他日、更换世界后,他能用的上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了这股“清香”。

而这股清香的真面目——

其实,就是徐哲用来易容涂抹的“面具膏药”。

这无需剥人脸皮的人皮.面具之术,可谓是徐哲煞费苦心,用一堆一堆的金子银子,和任小教主的手下势力给堆出来的。

其持久时日、仿真程度,皆为世间罕见至宝,极难被人识破。

待任小教主终于将此术研制了出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东方左使。

若是此术流传江湖、乃至被他人“发扬光大”,待他人用上徐哲所创的人皮.面具之术,站在了徐哲的跟前,就算是徐哲本人,也根本认不出那张脸是假的。

这可就当真太可怕了。

自己费心创造出的东西,指不定哪天就要冷不丁的反捅自己一刀子,这怎么可以?

小哲聪明如斯,谨慎如斯,自然是大大的不可以。

于是徐哲就开始费脑筋了。

这这这……

指不定未来的世界会是个什么样子,徐哲可没有忘记系统的“初心”,是让他做一个深有苦衷的反派——

什么叫反派?

你见过一个人的反派吗?

你见过事必亲为的反派吗?

有点脑子的,就能琢磨到系统发布任务的递增规律——

第一个世界,《陆小凤传奇》的世界,只是为了检验他一下,或者说就是奔着让他失败的最终结果去发布了任务,就是想让他失败,受到惩罚,遭了限制,继而在第二个世界中历经痛苦磨难,将他的心性完全抹灭、磨狠,如果死了?那便也是死了,没什么可惜的。不料他鬼使神差的完成了第一个世界的任务,这才是系统不曾预料到的结果。

第二个世界,《射雕英雄传》的世界,得到了系统的初步认可,系统便也开始认真的进行反派培养了,第一步,就是增强徐哲的个人能力。

第三个世界,《楚留香传奇》的世界,在个人的武艺小有所成后,系统又把他放到了原随云的身旁,这一位鼎鼎大名的蝙蝠公子,可谓是白切黑的真反派,而且还是一个势力遍布江湖的大反派,系统这是让他从基层做起,看看一个真正的反派,是如何去统御下属的。

第四个世界,《笑傲江湖》的世界,这不,上一个世界刚刚学习了一名满身黑泥的反派,治下的手段是如何的,这一个世界,系统接着让他上手一试,并且特别好心的,没让他白手起家,而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屁股下冒烟的身份,间接减轻了难度。

——系统虽是不曾明说,徐哲却已摸清了系统发布任务的大概规律。

所以啊,小哲的心中就有数了。

自己的将来可能没手下吗?

不可能。

自己的将来可能没势力吗?

不可能。

自己的将来难道要一人单干,没几个心腹去帮下忙吗?

不可能。

而在这个过程中,情报、杀人、间谍、暗算——

人皮.面具这个东西有多么好用,大概是不用多言了。

然而,一门技艺一旦流传开来——只要唯一的知情者不再是制作者本人,同时也就担上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风险。

徐哲不可能蠢到让自己的利器反过来捅了自己。

于是,他再次砸了金银人脉,叫日月教众去江湖中搜集他所想之物,闷着头给完美无缺的人皮.面具,再加上一层保险。

这个保险,也就是这一股只有徐哲才分外熟悉、并且只有嗅觉极为灵敏之人,才可以闻到的香味了。

徐哲当时所想,乃万一他日,他的手下势力庞大、属下众多,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心腹,帮他分忧解愁,是以,他一定会将人皮.面具的膏药,交给他的心腹。

而杨康却不会这样,徐哲了解杨康,“婉儿”教给他的东西,他断不会轻易的交给他人,即使是他的亲卫、死侍、心腹,杨康也绝对不会将这人皮.面具之术教给他人。

然而,对于自己调制出来的东西,徐哲又绝对不可能认错。

身高至小腹上方三寸,身子灵巧修以武功,且在杨康临城之日现身城中………最重要的是,在他偷拿钱袋时,那股独一无二的清香,轻轻拨动了徐哲的鼻尖心房。

想毕,徐哲不由扯开唇角,低头一笑。

——虽然尚未肯定,但是,若那人不是杨过,还能是谁呢。

另一头,一个穿着破烂、额绑头巾、衣似小乞儿的大男孩走入了人群,无声无息的左跑右动着。

半响,他又窜入了一个巷口,他将手掏入了衣衫里,摸了两下,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棕色布袋。

他掂量了几下,“嘿”了一声,解开布袋,里面尽是些碎银、交子、银票,乃至碎金。

他明明将这布袋偷来了,这布袋里明明有着这么多的钱财,他却只是看了几眼,就满不在乎的将其扔到了巷子的角落里。

他双手抱头,又慢悠悠的走出了巷口,嘴中叼上了一根青草枝子,口中嘟嘟囔囔。

“没意思,没意思,老头子整日都这么没意思,真是无聊极了。”

说着,他又隐了身形,他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城中最最富丽堂皇的那家酒楼,冷冷的看着。

他就那么在巷口的阴影里站着,直到看到酒楼里又走出一人——

酒楼店家,吃食住宿之地,自然是出人无数,而他自小到大,三流九教,什么人没见过?当然是挑着那些看起来油水颇足、或者气质斐然的人下手了。

他撇撇嘴,啐了一口。

凡是这家酒楼里有脸有面的人,他都要抢他个遍!

事后,顶多一顿棍法处置呗,打几下而已,男人家的,谁还怕打啊?

只要那个老头子不痛快了!他的心里就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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