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罗迪似乎记得，在不久前的艾涅尔城堡里，他曾经在露露缇雅的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

但是到了如今，面对着不变的话语，以及自己所在的、这片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空间，罗迪的内心中却无法再像上次那样被激起波澜，而是无比的清醒和平静——露露缇雅将最重要的东西交付给了他，即使他远远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理解这份馈赠，但是他却感受到了重若泰山的责任。

在接受了被称作'神性';的事物后，罗迪虽然没有从中汲取到任何知识，但是他却渐渐发现，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崩塌和重建。以往那些被认为是常识的东西、那些毁天灭地的强大威能、那些滔天的权利、荣耀，以及罪孽，统统变成了幼稚的玩具般可笑，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脱离了任何大陆的桎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虽然如此，但他仍然说不清楚这种层次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觉得自己需要简单的向导，来完成指引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步——

"新的神使，你很有趣呢。"

斯卡雷特的话音缓缓响起，比罗迪个子矮了不少的她此时微微仰头端详着他不着寸缕的男体，并没有任何遮掩或躲避的意思，反倒是在欣赏着完美无缺的艺术品般认真专注。

此刻的罗迪拥有着和本源空间类似的'身躯';，他的样貌年轻但算不上英俊，不过面容中的那丝青涩已经彻底消失，因常年训练而坚硬但不臃肿的肌肉形状优美，这让他看上去终于像是一个久经生死的战士了。

当然，他明白，当初的那个目标，再也不是他想要的。

"露露缇雅倒是没有骗我，如果接受神性之前的你也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或许我会收回先前对你的凭借。"

斯卡雷特顿了顿，然后说道。

"那么，成为了神使中一员的你，是否愿意跟随我的脚步，去领略并理解你所站立于此的这个世界呢？"

"当然，荣幸之至。"

罗迪深吸一口气，回答。

...

话音刚落，四周密不透风的墙壁就瞬间消失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坚硬冰冷床榻以及台几。罗迪和斯卡雷特重新身处于了虚无之中，但是时间持续的并不长，因为大约在两个呼吸过后，周围的虚空中渐渐被光线所填满——崭新的、罗迪闻所未闻的景致也逐渐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无法望到边际的大厅。

只是瞬间，罗迪就知道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地方。

大厅的主色调是古朴典雅的朱红，四面八方环绕着大厅的建筑群堪称美轮美奂，处处都透满了浓重的异域风格：精心雕镂的裹金石柱、宽敞成排的鲜艳大门、漆红色石砖铸造成的延绵墙壁，以及檐牙高啄、如同展翅雄鹰般的屋顶...罗迪从未见过如此雄浑壮阔的建筑群，即使是奥托大陆那些以大取胜的地标、抑或是过去的他心中最为憧憬的莱茵帝国圣城，所给他带来的震撼都远逊于此。

然而，在这座难以望到边际的广场上，这些延绵不绝的建筑群仅仅是陪衬罢了，因为罗迪很快就注意到了广场中心的不同寻常。

...其实，广场没有中心。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所谓的广场，实际上是巨大的圆环。透过圆环的所留下的圆形空洞向下望去，下方仍旧是不存在任何事物的虚无，但是就在这片虚无当中，却似乎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以及位于虚无正中心的、一颗不断扭曲着周围光线的，看起来只有灰尘大小的光点。

就在罗迪盯着那枚似乎蕴藏着许多复杂信息的光点出神时，斯卡雷特轻轻开口了。

"你应该已经感觉到，我们所在的这片空间，本来不应该存在。"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且优雅，让罗迪想起了瑟芙。

"是的。"

罗迪将目光从光点上收回。

"这片空间的位置好像是可以任意变换和重叠的，因为刚才我们并没有进行传送之类的行为，但是却从房间里来到了这儿。"

"说的不错呢，其实我们始终都没有移动过，"斯卡雷特点了点头，对与罗迪的回应很是赞许，"其实这片广场也并非是完整的空间，无论你朝哪个方向走，甚至向上飞到周围建筑的顶部、或者进入它们的内部，你所在的位置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因为这里跟本就不是完整的空间，而是...灵魂中的本源世界。"

罗迪似乎听懂了什么，但又无法立刻理解斯卡雷特话中的含义。

"在想你揭示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之前，我想你或许需要听我给你讲个故事，这是每个神使在进入这个世界后，都必须要知道的故事——"

斯卡雷特说道。

"我们所要保护的世界——人间大陆、奥托大陆，以及天堂大陆，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脆弱。借用阿屠苏大人的话来说，即使是小小的蝴蝶拍动翅膀，都有可能引发令天地变色的巨浪，而如果是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在经历千万年的演变后，即便不会迎来真正的毁灭，也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井然有序。"

"故事放生在第七代蒙克族身上，也就是奥托大陆的第二十三纪元。由于环境和偶然因素的影响，这一代的蒙克族拥有十分独特的文明：他们将元素理解成名为'灵气';的能量，并将所有拥有元素亲和力的幸运者称为'修仙者';，在这个种族的认识里，'修仙者';是实力和地位远高于平凡生命的存在，拥有极大的权力——其实到此为止，这些认识除了和目前大陆上的称呼有所差异之外，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远远超出了常态。"

"在当时，其它智慧生物对奥托大陆以及天堂大陆的探索仍处于早期阶段，在经历了数次灵魂放养失败的教训后，逐渐放松了对于人间大陆的观察。位于人间大陆的'修仙';文明因此而平稳地度过了萌芽阶段，并且逐渐取得了巨大发展——上个纪元的毁灭并不彻底，许多来自于当时的产物逐渐被发掘，于是'修仙者';们将那段他们不知道的历史称为神魔之战，并且自称为混沌中脱出的遗民，在积累'灵气';到大成的境界后，就能够白日飞升，前往混沌中的世界。"

"于是，当身处于另外两片大陆的智慧生物开始真正注意到他们，并且决定进行干预的时候，人间大陆的力量已经发展到了令他们措手不及的地步。在数百年中潜心修炼，平均水准极高的'修仙者';们虽然无法立刻凌驾于其它智慧生物之上，但外来生物的出现却正好给了他们新的目标，他们开始与眼中的'蛮夷之人';进行对抗，最终凭借强大的单体战斗力征服了两片新的大陆——或许是因为运气和执着的探求，'修仙者';的历史虽然不常，但对于元素的理解和应用，却远远超过那些有着数十万年历史的智慧种族。"

斯卡雷特说得轻描淡写，以至于罗迪甚至无法从中听出鲜血和毁灭的味道，而更像是两群年幼的孩童在淘气地打闹。

他继续听。

"唔唔，就这样，三片大陆的历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第七代蒙克族——也就是自称混沌遗民的生物为最高主宰。在那种状态下，'修仙者';的强大是绝对的，强大到甚至能够蔑视巨龙的地步，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与之对抗，即使是成千上万的军队也会瞬息间灰飞烟灭。因此，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无视法律和规则，甚至随意制定属于自己的定律，或者自称为神——事实恰好证明了，这种社会形态不可能稳定存在，而当外力无法将之改变的时候，推翻这种形态的推手就成了神明。"

"神明并没有生命，因为它是引导世界前进的规则，但是当智慧生物胆敢挑战和无视规则的时候，自然会受到规则的反击。事实上，人间大陆每个纪元的破灭，除了极少数是三大种族的刻意而为，绝大多数都来自于生物的破坏和神明的反击，第七代蒙克族所受到的待遇也不例外，只不过...那是是彻底毁灭的反击，没有进入下个纪元的余地。"

"这么说或者有些不好理解，那么我来打个比方。"斯卡雷特说道，"如果将大陆比作一把弓，那么平衡就是这把弓的弦，在最初的状态下，弓是静止的——当然它不是完全的静止，而是在不停的盈亏下保持基本的平衡。但智慧生物的出现，会不可避免地打破这种平衡，因为它们很聪明、能够学习、思考并且掌握规则，最终利用它们来有利于自身的发展。实际上，这种做法是在不断地向世界索取资源，也就相当于不断拉动弓弦，因为弓弦再也无法保持盈亏的平衡..."

"经过若干的时间后，当弓弦的拉动到了某个无法继续的地步时，它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弹并且归位，这个过程的具体表现或许是战争的毁灭、或许是天灾的降临，总之你可以将它理解为神明的愤怒。换句话说，人间大陆从最初到如今的上千个纪元，实际上就是上千次弓弦的拉动和恢复...但是，'修仙者';实在是太强大了，以至于它们轻而易举地超出了临界点，即使面对着神明的反抗也能怡然不惧！"

"于是，弓弦断了，弓毁了。"

斯卡雷特仍然像是在陈述着轻松的童话，表情中没有任何复杂的情绪。

"罗迪，你所看到的世界，实际上是支离破碎，经过了无数次修补和复位的，这些事情露露缇雅无法告诉你，因为失去了神性的她早已无法理解它们。"

"而我刚才所说的故事，就是这个世界的结局之一。并且，险些成为真正的结局。"

"如果没有神使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