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李孝的困局
长安太极宫甘露殿里，李孝坐在床头，神情有些呆滞，他已从那里坐了很长时间。刘平几次张嘴想劝皇上，但最后都把嘴闭上。他看得出皇上眼里的悲伤，那浓浓的悲伤让刘平也心里难受。
都说天下帝王最无情，可皇上却不这样。跟着皇上的人都能感觉到，皇上很少发怒，也很少处罚什么人，并不乱发脾气，是很少有的皇帝。
刘平跟李孝多年了，也从一个青年，如今进入中年。李孝今天心里确实很难受，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来甘露殿，因为裴寻芳住在这里。
“君子之交淡如水，情深夫妻默无声。”李孝和裴寻芳就这样，两个人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没有激烈的情感冲突，但两个人爱的很深。李孝有时觉得自己很自私，他高兴的时候会去找上官婉儿，意气风发的时候会去找杨洁儿，情欲高涨的时候会去找陈玉。他受了伤，心情低落的时候，心情不顺的时候才会来裴寻芳这里。
但每次他都能从这里好好休息，安抚自己的心情，然后又平静的离开。裴寻芳用她的大度和宽容，还有那一份宁静，让李孝的身心都得到休息。看不出两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但裴寻芳稳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可她却先李孝而去，让他觉得总是很累。前几天一直在病中的晓慧也散手人寰，离李孝而去，这是陪着李孝时间最长的人，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晓慧。
她代替了李孝的母亲郑美人，是她一直照顾李孝长大的，虽然以前的记忆李孝没有，他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穿越过来，但从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晓慧就陪着他，从长安到房州，再到松州，从刘家集到宁远，再到甘州，最后又回到长安。
李孝的成长过程一直有晓慧陪着，在李孝的心中，晓慧是母亲，是姐姐，默默的为他付出。一生没有嫁人，也没留下子嗣，本来李孝想把自己的儿女过继给她，但晓慧拒绝了。她说她是女的，孩子过继不过继又怎么样，有李佩，李丽她们陪着自己，她心满意足了，一个女人一生还求什么？
身体好的时候，一直掌握着李孝的后宫，和裴寻芳两个人从来没让李孝因后宫的事操过心，他可以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大唐的建设中，。大唐国力一天天增强，但这当中都有她们在后面默默的奉献和付出。
可如今她们都离自己而去，李孝的心里空空的，仿佛丢失了什么东西。今天他接到了好几份报告，全是来自青海的报告，有赵殿臣的，有李佩的，有卓鉴的，有钟光烈的，还有一份是李光顺的。
看着各种各样的报告，在诉说着同一件事，但各不一样。李孝有些迷茫，他来大唐以三十几年，那一世的事情在头脑中已成为一种淡淡的回忆，印象已十分模糊，有一些人，一些事，几乎想不起来。
以如今大唐的科技，李孝已不能再发明什么，他的水平和能力以奉献出去。看着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李孝觉得他已完全是一个大唐的人，是一个一千四百年前的人。
那一世的一切，仿佛就是一个遥远的梦境，而今天的大唐皇帝才是真正的自己。有时候他分辨不出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去了未来一千四百年之后，还是他从一千四百年前穿越来的。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他只是记得自己是大唐皇帝，是天下的一国之君。
适应了这个时代，与时代融入一起，让李孝后世带来的习惯和思想逐渐的退去。有时静静回想的时候，李孝很奇怪。
据他所知，那些穿越者都是改变他来的这个世界，建立现代化文明的国家，甚至把一个落后千年的时代，推进到现代的民主社会。可是自己这个穿越者却没能改变社会，他自己反而被这个社会改变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讽刺和笑话。
李孝站起来，凝望着墙上的那几幅画，心头有些酸楚。一副是裴寻芳的，一副是李丽的，还有一副是晓慧的，李孝心里害怕，他怕有一天这里挂满了画像，却唯独没有自己的，那对他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对于西部青海来的报告，所有朝臣一片愤怒，特别是兵部的几位大员，一个整编师被消灭，那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担心皇上大发雷霆，可皇上却出奇的冷静，越是这种冷静越让人担心。整个朝堂上文武官员大气也不敢喘，皇上最近的心情不好，连着好几个人因为贪赃腐败被皇上投进大牢。
大唐富裕了，天下稳定了，国泰民安的同时，贪官污吏也开始多起来。特别是那些随着李孝起家的人，他们开始享受胜利的果实。根据三省报告，各地土地兼并很严重，有一些偏远的地区，地租开始上涨，对朝中的法令也阳奉阴违。
很简单，大唐人口在这几十年中急剧增长，土地开始变少，因此很多以前的现象开始出现。新的特权阶级再次出现，可李孝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贪腐是几千年的顽疾，真的没法根治吗？
大唐官员俸禄已提到一个可怕的高度，可高薪养廉这一条并没实现。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即使他能开一个金山回去，但面对更多的利益时候，还是要伸出手的。为此御史台王胜愤怒异常，他一面加大打击力度，一面向皇上请罪。
不少高官为此付出了绝对的代价，可就像扑不灭的野火，又随后增长上来。这些本来以够李孝头痛的，可青海的报告更加让他心情烦躁。
这当中有问题李孝能看出来，但问题在哪，又怎么解决？李佩已失去了控制，她竟然没有回来，而是继续向西，以为朝阳报仇的理由，带领一部分人进兵格尔木，同时把十名武举年轻的将领全带走，只是给钟光烈留下一个师的士兵，那有什么用？大唐并不缺军队，增加的越多负担越重。
西北方向对突厥的作战也停下来，黄河大桥还得一段时间才能竣工。对此军方的人根本不明白，连丁解元也提出想灭掉突厥根本不用什么黄河大桥，派兵进入漠北直捣阴山，必能生擒啜默可汗。
可李孝知道，抓到一个啜默，还会出来第二个，第三个，对西北方向的突厥，并非是击败就完事，那也不过保持几十年稳定而已。说不上连几十年也保证不了，想解决就是一劳永逸，彻底消除边患。
方法只有一个，改善交通和通讯，加大与内地的联系，让这些地区与中原王朝产生向心力，形成统一国家概念，那才是真正的解决办法。否则永远是那个样子，所以尽管姬允一再上表催促，但李孝的圣旨就是严禁他进兵，要求大桥不能建成之前，不要进兵。
十几万大军停在前线，也是巨大消耗，但李孝眼下只能这么办。一方面内部发展，一方面逐步向前扩张。
他从李佩的报告中，已发现了一条解决办法，但不知道能不能行。他正在考虑这些，同时在李光顺报告中也看出了端倪。
对李光顺的报告和赵殿臣的报告，李孝有些心存疑虑，以赵殿臣的才能，怎么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对安国勇李孝并不了解，问题可能出在李光顺身上。但来自西宁州的报告显示，这次平坝河之败完全的责任在于安国勇不听命令，以一个步兵师贪功冒进，以致被吐蕃，吐谷浑联军包围全军覆没。
对于御史台提出的对安国勇家人处理意见，李孝当时否决。安国勇只是错误，并不是罪行，他以用生命代价偿还他的错误，所以安家的人还是烈属，是功臣之后，只是没什么奖赏而已。
可是李光顺最后的报告让李孝心头吃惊，他竟然在刚察建立了德王军，同时扩建刚察城。最重要的一点，李光顺并没把那个城定名为刚察城，也没叫德王城，而是把那里起名为朝阳城。
李孝有些欣慰，因为这能看出来李光顺对朝阳真的感情很深。再说他能有这头脑也实属难得。有些事情是压不住的，看来自己让皇亲没有特权也并不全对，强行压制恐怕适得其反，特权阶级永远是存在的。
思考了很长时间，把心里忧伤冲淡一些，李孝离开了甘露殿返回两仪殿御书房，对刘平说道：“通知杜忠来见朕。”
杜忠以最快的速度前来御书房。李孝点点头：“坐下说吧”
杜忠坐下，李孝说道：“派人进入青海，我要知道德王和千阳的情况，同时监视青海方面的动静。”
杜忠说道：“皇上，我认为千阳和德王并没什么心思，根据西部情报机构报告，他们的方法应该很有效果，只是这种方法进展缓慢。”
李孝也清楚，根据报告，由于千州城建立，周围形成一个稳定的地区，大部分牧民已走进城里，开始定居生活。在刚察建立的朝阳城也开始出现好的势头。那里本来就是商埠，这一来更是加大了商业作用。点头说道：“眼下看没什么，但是后果呢？他们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是什么？”
杜忠沉吟一下：“皇上，臣有一种想法，请皇上见谅。”
李孝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有什么就说。”
杜忠说道：“皇上，臣一直认为你二十年皇位之期不妥。”
李孝看着杜忠说道：“继续说。”
见皇上没什么不满的表情，杜忠说道：“臣认为国无储君是不稳的现象，这会增加很多人觊觎皇位的野心。天下名分早定，可以让很多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来建立自己的功绩，不会有过分的野心，但……”
他停下话语，没有再说下去，其实这种话无论是宋景，还是张九龄，连刚刚升上来的贺知章也提出过，希望皇上能改变这种想法。
李孝叹口气：“其实朕这种决定也是有原因的，他们还都年轻，不够稳重，很难担任一国之君的重任。”
杜忠说道：“臣认为他们是年轻，但二十年之期也太长了，那会增加无数的变数。所以臣认为皇上应该有一个短时间制定，让皇子们做一些事情，增加对他们的考验，也就能看出他们的能力和心性。”
李孝看一眼杜忠说道：“看来，你一定是有什么想法，那就明说吧，朕你还是应该知道的。”
杜忠躬身说道：“已臣的身份本不应该参与这些，但臣掌有调查处，知道的多一些，根据情况看，朝中大臣也分成了几伙，他们分别支持不同的人，这样对朝中稳定不利，所以建议皇上能早做决断。”
李孝说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杜忠叹一口气说：“臣认为皇上应该让各皇子放手施为，给他们权利，让他们来努力，在极短的时间就能看出来某一个人的能力和心性，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太子人选，这才能稳定天下。”
李孝点点头：“好吧，朕考虑一下。”
杜忠没再说什么，他的身份和职务是不能多说的，其实这些敏感的话题谁也不能多说。李孝突然问道：“杜忠，你观看朕这些子女当中，何人为太子？”
杜忠身体震动一下，他的工作让他想的也多，是不是皇上有意试探呢？也就说道：“臣和各位皇子接触不多，所以不了解，不敢妄加推测。”
李孝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觉得自己身边可以说真话，无所顾忌谈问题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变得都不敢说实话了。有些沉重的说道：“如果你说不出来，那证明你失职。但说无妨，这不是朝堂，是我们单独的谈话，直接说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