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都城。

城外十里处的一处废弃凉亭外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道人，在其身前几十丈外站着几个年轻人，他们一起朝着南方天际那被搅得一片混乱的云彩看去，沉默不语。

如果有对修行界极为熟知的人在此，就会发现这几个年轻人均是最近几年风头最盛的年轻一辈修行者，叶红鱼、莫山山、柳亦青以及陈皮皮均在此列，为首之人自然是在宋国传道的叶苏。

而站在他们对面的那个青衣道人则更是不凡，在整个天下拥有崇高的地位，他的名字叫陈某，是执掌知守观千年之久的当代观主。

陈某向着南方看了许久，微微叹息，说道：“看见了吗，酒徒和屠夫已经被她找到，成了她最忠实的走狗。”

叶苏把目光从天际收回来，看向陈某平静说道：“那老师今日也是和那二人一样，奉了她的命令而来？”

陈某眸光重新放在几个年轻人身上，扫视一眼，然后盯着叶苏认真说道：“她的确来南海找过我，让我铲除你这个道门叛徒，不过这次前来完全是出自我的本心，只是和她的命令重合而已。”

叶苏沉默片刻，说道：“老师也认为我做错了？”

“说实话，关于你这个弟子我是真的看走眼了，原本一直以为道门年轻一辈中成就最大的应该会是皮皮，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达到如斯境界。”

陈某看着叶苏，黑眸中充满赞赏之色，感慨说道：“关于这一点我这个做老师的很高兴，很骄傲，可是你的错误言行已经把你推向整个道门的对立面，即便再舍不得也必须有所交代。”

“老师说的不错，现在整个昊天道门都将我视为和千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一样性质的叛徒，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把我挫骨扬灰。”

叶苏轻轻点头，说道：“但此时我反而认为我的选择无比正确，人间之事本来就是我们人类自己的事情，我们有权利让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一些。”

“我必须承认你的言论的确有可取之处，许多方面连我都从来没有想到过，发人深省。”

陈某唏嘘说道：“但道门自成立以来，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好这个世界的稳定，可是你的举动已经严重动摇了道门的根基，如果继续下去，恐怕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站在叶苏身侧的陈皮皮忽地插嘴说道：“父亲，现在的人间充斥着不少苦难，师兄所为正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这样做难道不好吗？”

“道门认为肃穆与衡定是一种永恒的美，佛宗认为循环与轮回是一种因果，有开始便必然有结束，这样的一个过程才是完整的过程，想要改变这种完整，便离永恒越来越远。”

陈某瞟了他一眼，神情淡漠地说道：“寂灭便是永恒，我们来自何处，便要回到何处，在那个世界里你我便是昊天，昊天便是你我，为何还要分你我？这便是我的道理或者说我的信仰，无关对错，你师兄或许不是错的，但在我看来，他就是错的，既然如此，我们自然不能同道。”

陈皮皮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叶苏制止，说道：“皮皮，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改变老师的心意，他现在对自己信仰的坚持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听不进去任何与之相反的话，哪怕明明知道自己的坚持很可能是错的。”

说着，他转眸看向另一侧的叶红鱼，说道：“你带着他们几个离开吧，老师想做的事，你们是插不上手的。”

“看来你对我这个老师的确很了解。”

陈某赞赏地看了一眼叶苏，然后看向几个年轻人，说道：“你们几个最好听他的话离开，不然我不介意扼杀几个小辈。”

叶红鱼明眸紧紧盯着叶苏的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俏脸上布满倔强之色，而陈皮皮他们个个也没有一点惧色，没有任何要退去的意思。

陈某叹息一声，轻轻抬起了右手。

……

瓦山南，无名河滩。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滩终于安静下来，激烈战斗引起的天地元气暴动也逐渐消弥，缓缓消失。

屠夫神情漠然看着数十丈外的一个深坑下方，说道：“你确实很强，如果让你拥有与我和酒徒相同的岁月，甚至有可能超过我们，但现在不行，我说过你一定会死在我们二人手上。”

深坑另一边站着酒徒，他的头发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额头散布着一些汗珠，气息也有几分急促，看上去消耗非常大。

和酒徒相隔十余丈的讲经首座一如他先前那般，模样没有丝毫变化，连身上的僧衣也都完好如初，没有遭到哪怕一缕的破坏。

倒是处于深坑底部的歧山大师看上去很是狼狈，他的身上出现了很多道伤口，却看不到血，但也没有像先前那般愈合，显然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

不过即便这样，歧山大师的面上依旧一片平静，没有一点为自己安危担忧的样子，仰面看了一眼屠夫，又转眸看了看酒徒，微微叹息说道：“我算是明白佛祖留下冥王传说的缘由了，她真地值得两位前辈这样的高手如此忌惮吗？”

屠夫闻言握住刀柄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恐惧之色，说道：“那是你没有见过她真正发火的样子，那种可怕的威势根本是人类无法想象的，没有任何人能在她的手中保住性命。”

歧山大师疑惑说道：“但你们可以躲，不是吗？据我所知两位前辈已经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数万年，想来自有让她找不到你们的法子。”

屠夫沉默不语，对面的酒徒接过话头解释说道：“那是因为她已经来到人间，我们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按照她的心意做出选择。”

“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多谢两位前辈解惑。”

歧山大师双手合十宣了一个佛号，抬眸向无垠的天际看了看，轻声叹道：“可惜，看来我的那些心愿到底是达成不了了，真是感到有些遗憾。”

酒徒看着歧山大师苍老的面容，不知消失多少年的怜悯之情出现在了他的眼中，感慨说道：“你的确是继佛祖之后佛门最杰出的传人，甚至严格来说你比佛祖更有资格称为佛家圣人，只可惜你的所作所为违背了她的意愿，这就注定了你的惨淡下场。”

“歧山大师既然是佛家圣人，又岂会轻易被小人所害？”

这时，一道略显平淡的声音忽然在河滩上响起，让原本看上去已成定局的局势又起了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