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屋的办事效率，向来都是因人而异，也因事而异，人有亲疏远近，事有轻重缓急。

好在对于苏煦的委托，万事屋从来都是放在第一位去安排的，无论程实在不在明珠，这都是万事屋一直以来严格奉行的圭臬。

没过几天，万事屋的见习侦探小袁就带着他的工作成果走进了鸿瑞招商部办公室，那会儿苏煦恰好不在，唐平川本想自己先替苏煦收下那个文件袋，但小袁执意要等苏煦回来。

苏煦赶回招商部后，为自己的迟到向小袁致歉，并邀请后者一同吃个晚饭，小袁却礼貌拒绝了，表示他父母还在等着他回家吃饭。

小袁告辞后，唐平川表示他对这个年轻见习侦探的印象还不错，说这年头办事认真踏实不心浮气躁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问苏煦为何每次都能相中千里马？

苏煦摇头说非也非也，在浮躁的圈子里，当然只能找到浮躁的人，而不浮躁的圈子，一般人又未必能够融入进去。

“这个世界，其实很大很大，只是人们的目力极其有限而已。”

对于唐平川提及的话题，苏煦做出如此总结。

唐平川没说什么，视线一直停留在桌上那个牛皮纸文件袋上面。

“这次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

苏煦拿出裁纸刀便要拆开。

唐平川慌忙摆手告退说道：“免了免了，估计又是很麻烦的事情。”

“出去的时候帮我把小白叫进来一下。”

苏煦吩咐。

小白是新入职的招商代表，目前在总部先学习着，开年后有可能会派出到外地的代表处去工作，她在大学时曾是动漫社的社长，举办过几场影响力不小的漫展与COSPLAY活动，拥有一定的活动组织能力，这也是小白之所以能够从众多前来面试的应届大学生当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小白名叫白沐晨，在填写求职意向时果断决绝的填了苏煦负责的招商部，而在原因那一栏里，她竟然如此写道：招商部总监是惟一符合我心目中领导形象的男人。

有了这件事的前车之鉴后，苏煦特意写了封邮件，建议负责文宣的市场专员把原先贴在公共办公区域墙上的基层领导照片都撤下来，以免以后还要应聘者“因某种与工作内容全然无关的理由而将某岗位作为求职意向”。

这封措辞正儿八经的幽默邮件自然没有得到市场专员的认可，但只要有了这个作为铺垫有言在先，以后遇到同类事情公司需要苏煦出面协调解决的时候，苏煦就可以毅然决然下线隐身进入神隐状态，而不会落下话柄了。

“所有的先手，都是未雨绸缪，以避免后续的麻烦。”

这既是苏煦的棋道，也是苏煦的做人之道。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白沐晨这个人，苏煦倒是耐得下心来，听任她在自己面前各种表演，这也算得上是某种“破格”的待遇吧。

原因就两点：能力，以及潜力。

“可惜我们当年不是读的同一所大学，否则，我可以让你成为国内最妖娆的COSER，没有之一。”

当着苏煦的面，白沐晨就是以这种大大咧咧的态度与措辞来讲话的。

她甚至都没有将“苏总”二字作为一句话的前缀。

作为一个97年出生大学提前一年毕业的年轻才女来说，白沐晨拥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说起来，我打算COS一个收购字画的业务员。”

苏煦说道。

“不是动漫人物？”

白沐晨蹙眉问道。

“写实风格的动漫作品，不行么？”

苏煦反问道。

“可是，并没有所谓的‘收购字画的业务员’这个TYPE啊。”

白沐晨还是不太明白苏煦的意思。

“没有你不会创造一个么？”

苏煦白了眼前的妹纸一眼。

这一刻，白沐晨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的内心戏是把“混蛋你竟然敢小看我”这句话重复了一百遍，咬牙切齿说出口的则是：“那我们下班后去挑选服装搭配？”

“不用下班后了，现在就去，选好之后直接去COSPLAY现场。”

苏煦起身走到白沐晨身边，扭头看一眼，嘱咐道：“对了，你扮演我的助手。”

白沐晨彻底陷入了云里雾里。

在经贸大厦转悠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两人换好了一身的搭配：苏煦的鼻梁上多了一副彰显文质彬彬气质的金丝眼镜，配上绛紫色格纹西装，淡紫色拼接领衬衫和图腾领带，白沐晨则买了一套驼色的女士正装以及一个复古风格的搭扣盖式纯色包。

结账时是苏煦刷卡付款。

“咱们不AA么？”

白沐晨觉得有些奇怪。

“我跟女士出门购物，从来没有AA过。”

苏煦解释道。

“那你之前一定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我这样思想前卫的女人。”

白沐晨很认真地说道：“肯定是应该AA制的。”

“也好。”

苏煦拿出小票递给白沐晨，说道：“22-OCTOBRE全拱针女士正装加一个GUCCI公文包，合计3万2千……”

“能退么？”

白沐晨有点发懵。

“我买到手的东西，还能有退回去的道理？”

苏煦诧异问道。

“那先欠着，你看行不行？”

白沐晨问道。

“欠着，也行，不过得给利息啊。”

苏煦建议道：“每周五买六杯丝袜奶茶犒劳招商部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这利息不高吧？”

“为什么是给他们买？为什么利息不是给你？”

白沐晨大为不解。

苏煦看一眼白沐晨，轻声说道：“因为你是作为实习招商代表聘进公司的，按照一般规律，实习期结束后，作为正式的招商代表，你会被派往二、三线城市的代表处工作。”

“这和丝袜奶茶有关系么？”

白沐晨这下彻底懵逼了。

“所谓的招商代表，他们的工作内容，大致上就是请二、三线城市当地的官员们，吃饭喝酒聊天讲段子，陪他们去洗浴中心潇洒娱乐。”

苏煦解释说道：“谈生意，谈的并不是生意本身。第一步，是讲感情，要跟他们讲感情，首先必须对他们的胃口，要对胃口，首先就要放低姿态，姿态放低了，距离才有机会拉近，距离近了，他们才把你当朋友，向你透露一些圈外人士都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内部消息？”

白沐晨重复了一遍。

“嗯，官员们所掌握的当地内部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就是有可能孕育出商机的渠道。”

苏煦微笑说道：“我刚刚接任招商总监的时候，不少招商代表向我诉苦说，他们喝酒把胃都喝出毛病来了，说想调回总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

“那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呢？”

白沐晨好奇问道。

“我还能怎么说呢？这种事情，我说了是不算的，别看我挂着个招商部总监的头衔，实际上我的权力，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再说了，在外头装孙子的，哪个不憋屈呢，不可能都调回来吧？战略部对招商合作这一块儿，每一季度都是有任务要求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我调回一个人，就得往外边调出一个人。眼下我部门里的新人，要么履历亮眼，要么关系够硬，明面上我是领导，实质上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个老爷子将自家的宝贝少爷扔在我这里是要他们见贤思齐，是看得起我的意思，我自然不好意思去不够意思，而那些没关系没后台的，都有女朋友在本地，人家那是正儿八经的恋爱，我总不能棒打鸳鸯硬生生搞出几对异地恋出来吧？当然了，以上这些，我都不是单纯出于工作的角度去考虑的，可人毕竟是人啊，不是工作机器，不可能没有人性。”

走出经贸大厦后，苏煦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吸了一口，低声说道：“小白，这会儿，你是否有些后悔，当初选择来我的招商部了？”

“为什么要后悔啊？”

白沐晨注视着苏煦，认真说道：“能够和你在一个部门上班，我觉得很开心啊，至于说以后如果有不尽人意的变动，我跳槽不就好了么。”

“那倒也是。”

苏煦沉吟片刻，忽而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白沐晨干净利落问道。

“和你在一个部门上班，我也觉得挺愉快的，如果你以后要跳槽，兴许我会很不舍。”

苏煦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理解理解，毕竟本女王是如此的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只是——这究竟跟丝袜奶茶有什么关系？”

白沐晨依旧表示不理解。

“是有关系的，但这种关系，我不便明言，你以后自会明白。”

苏煦吐了个烟圈，仰望着群青的高空，面露迷惘之色，轻声说道：“刘先生曾说，解决问题最高明的方法，是不解决，问题本身就消弭于无形。”

“刘先生是谁啊？”

白沐晨好奇问道。

“他是一个可敬的男人。”

苏煦缓缓说道：“一个从未放弃过，用更文明更美好的方式去解决问题的人，可惜，这个时代，并没有给他太多机会，很多时候，他没的选。”

看着苏煦秀美的侧颜，白沐晨怔住了。

眼前这名年轻男子，显然不再是那个坐在总监办公室里面带和煦微笑从容不迫的成功人士，此时他的神情落寞而萧索，显得既无奈，又无助。

“苏总！”

白沐晨破天荒的使用了这个称谓，说道：“你现在，是遇到了什么伤脑筋的问题吗？”

苏煦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低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有更好的选择。毕竟伤害一个弱者，一个怯弱的老实人，是严重背德的行为。”

“苏总，你是要去伤害谁啊？”

白沐晨越来越困惑了，她很快问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敢情好。”

苏煦微微颔首，意味深长说道：“如果有你在场，他或许不至于太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