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旅店，御的房间中。

可能真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御独自一个人呆坐在了木桌旁，借着快要烧完的闪烁烛光看着那枚丑陋的铜戒。似乎想从那已经被他放在手中转动摩擦了几十年的戒指上看出些别的东西来。

戒指的内侧被刻上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多年的磨损下来已是模糊不清，除了御和当年刻上这行字的伊斯外谁也无从得知到底写了些什么。

女巫哀求的声音再次涌回了御的耳旁，好像她现在正在身旁。

“我们还要像这样折磨彼此多久？”

身着鼠尾草蓝修身长袍的女巫，伊斯希荷尔，御曾经的恋人满是伤感地依偎在他身旁，她衣服上飘动着的符文丝带仿佛有意识一样轻轻抚摸着御的脸庞，像是在替它们的主人完成这个动作般温柔。

记忆中的伊斯眼里好像很少有过开心的时候，大多时间都像现在呈现的一样，眼里溢着伤感和不舍。

几十年前的御与现在没什么区别，没什么能在他年轻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抬起几缕女巫的黑色长发道：“或许会永远这样下去。”

伊斯轻轻叹了口气，身旁的绽放的鲜花随着她吐出这口充盈着无奈气息的呼吸后瞬间凋零了下去，女巫的力量和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身边的一切，她有预感，同样的争执又要开始了。

“这已经是第几千次你去寻求那所谓的荣耀战死了？”伊斯无奈地抬头看着御道。

御笑了笑：“我不会停止的，那是我唯一活着的理由。”

“那我呢？”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御将目光挪到了一旁道：“正确的命运本该是我渡过荣耀而短暂的一生，你作为女巫继续永生下去。”

“我精通万千法术，却不知道哪一种能打消你固执的念头。”伊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使劲嗅了嗅御的味道，说道：“只要你肯认可自己的永生和力量，停止寻死的愚蠢行为，父亲大可以收回你体内的一部分诅咒，我也不必每次和你短暂厮守后再分离。岁月是如此残忍，虚弱和死亡都是它的陪葬品，你为什么总是如此抵抗永生这份礼物？”

御没有说话，只是探下头深深吻住了好似软如无骨的爱人，片刻之后抬起头轻声道：“你该走了，女巫的力量正让‘它’蠢蠢欲动。”

女巫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止在了一声叹息上。

御沉浸在记忆中，那一次次和伊斯短暂的厮守之中，大脑像是能从记忆中拾起她独有的柑橘和茉莉香气一般，影响着御的嗅觉，

蜡烛烧到了尽头，忽然的黑暗让御回到了现实，这才想起自从一场激烈无比的争吵后，两人已经有六十年没有相见了。

他的愚蠢固执和原则毁了这对曾经的爱人之间的一切可能，但如果没了那些固执和原则，加入了妥协和示弱的御，还是他自己么？

砰砰砰。

御的房门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渡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御？你还要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临行宴会已经开始了，热闹极了你可不能错过！”

自从蕾上次不慎喊漏了嘴后，渡便也开始有些调皮地称呼起了御的本名。

御将戒指收了起来赶去开了门。

渡卸下了她那千篇一律的深色软甲，换上了一套有些宽大的紫色束腰袍，一向紧紧绑在脑后的灰白色的头发破例地放了下来垂在了耳边，甚至还隐约露出了耳垂上的两个小耳环。她似乎还花了些淡妆，将小巧的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了一些。

英武的身姿将她精心装扮想掩饰的东西盖下了大半，此刻她正斜靠在门柱上把玩着一把小刀，见御开门才道：“你就穿这个去宴会？”

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多年不变的灰色麻布便服和束带裤，不解地道：“这有什么问题么？都是干净的。”

“是，它是没有恶心的气味和汗渍，但也透着寒酸和不尊敬，快去换衣服，别告诉我你没有为特殊场合准备的衣服。”

御想起了之前在尔克里斯蕾为他准备的黑纹白礼服，但也随即想到了那些繁琐的扣子和束带，他有些头疼地道：“或者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享受。”

“少啰嗦。”渡推着御进了房门，她身形娇小力气却不小，竟将御强带进了房间。

“拿出礼服来我帮你看看。”

御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从行囊最底部小心翼翼地捧出了那几件白衣，挠着头看了半天却不知道哪件是礼服，哪件是长袍。

渡翻了个白眼将他挤开，随手翻了翻便取出一件贴身礼服递了过去道：“这件。”

御拿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地翻转起来，他找不到可以套进头的口子，或者说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穿礼服。

“干嘛？舍不得穿蕾送你的衣服？”渡一看那些经过设计的黑纹和被细细拆开的线封就知道这些衣服绝无可能是御自己买的，在他身边的也只有代理人蕾能处理这些了。

“嗯。。。我不知道要怎么穿，这些扣子和扣带。。。。我的手太大了”御捏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大手甚至无法提起一颗扣子。

渡搬过一个凳子踩了上去，对仍比她高上一头的御道：“行了，别扯了，把衣服脱了我帮你穿。”

“嗯？”

“脱衣服，这些都是贴身订做的礼服，你套着原本的衣服怎么可能穿得上。”

御看了看那礼服旁笔挺的白色礼裤，又瞥了眼抱着手看着自己的渡，摇了摇头便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去，只余下贴身的短裤和束带。

渡像是看不见那如精钢打造的健硕身体一般，哼着小调拿起礼服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抬胳膊。”

“别乱动。”

“别扯领子！你这么扯还到不了楼下衣服就坏了。”

在渡灵巧的双手帮助下，繁复的穿衣工序结束了，御终于套上了那身礼服。他身形高大均匀，配上极其合身的礼服将健硕的男性美体现到了极致，一举一动都在透着人类优雅和自制的同时隐隐有着野兽狩猎般将动未动的含蓄待发。

渡帮御系上最后一颗腰间的扣带，跳下板凳打量着御点头满意地道：“真不错，实话说我都有些心动了。”

御叹着气扭动着颈部，紧紧束住脖子的扣子和领针让他觉得快要窒息了，却又不敢伸手去扯，只怕自己大力下将这些精细的衣服撕扯损坏。

“别和我开玩笑了，快下楼参加那个劳什子的宴会吧，如果宴会上我窒息而死，一定先帮我把这些该死的扣子扯开。”

渡笑着跟御走出了房门，往耳后别了下有些凌乱的短发低声道：“我可没有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