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

路西法笑了笑，蓦地想起了自己作为“天国副君”的那段日子，他的笑容带着些孩子气，倔强、天真、散漫。

“真是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啊，加百列，那时，地狱还不像如今这般强大。”

“肮脏的背叛者，居然还有脸提起从前。”

“呵。”路西法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摩挲着自己下巴上浅青的胡茬，感慨道：

“你还是这样，我的妹妹，嘴上永远不吃亏，我还记得，你在言语上顶撞老头子的次数最多。”他顿了顿，似乎正经了点：

“老头子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有聆听他的训斥了，这么一说，还有些想念。”

“父亲是［神主］，是无所不在的终极和原点，好到不能再好。”

“老头子最近有没有提到我？”

“呵，我出征前，父亲嘱咐我……要将你的首级带回去，你死定了，恶魔。”

“哈哈哈哈！”路西法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话：

“牛皮吹破啦，妹妹，你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在这间被时空与命运隔绝的咖啡屋中，这位堕落天使、地狱现任君王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亵渎之语：

“……而且，直到现在，我也是老头子最喜爱的孩子，取我首级？怎么可能！你我都知道，只要我现在返回天国，我依然是万人敬仰的副君，老头子会将我的一切罪孽抹除。”

加百列冷岑岑地看着英俊张扬的路西法，没有办法反驳。

她太了解那位无所不能的父亲了，那位被尊为“上帝”的伟大存在对路西法的喜爱溢于言表，甚至直到现在，已经成为地狱之王的路西法还没被父亲收回［晨星］。

加百列没有否认他的话，只是点头道：

“不错，父亲确实没有任何命令……但你，依然会在这场战役中死去。”

“哦？”路西法咧嘴，有些诧异地看着金发的妹妹，等待着她的下文。

气氛一时间陷入冷凝的停滞中，金发的加百列沉默着，想到了很多很多。

那年，天国副君、有［晨星］之称的大天使长路西法举旗叛乱，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拒绝向圣子臣服，从天界北境燃起战火。

但最终，他还是不敌，被打落天界，连续坠落九个晨昏后才落到地狱。

那以后，地狱和神圣教会之间，就开始了连年的大战。

起初，加百列认为这个从来都肆意妄为的哥哥马上会被处死，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天国无论是在神袛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超地狱，按理来说真要倾巢而出，地狱弹指可灭。

可每次的讨伐战都只像收割杂草一般，毁掉地狱的大部分有生力量后，天国大军就会扬长而去，过一段时间则再次组织联军，讨伐地狱。

如此往复，没有一次例外。

到现在，在加百列的眼中，这样的地狱讨伐战简直跟儿戏一般

——不以消灭地狱君王为目标的战争，还配叫讨伐么？

超凡界对此的说法很多，大部分人都认为这是天国的策略，故意保留地狱的神袛级力量，用外敌磨砺自己的锋芒，促使自身不会在养尊处优的漫长岁月中变得腐朽。

但加百列知道，这种说法就是放屁。

她是真神级的炽天使，是一开始就跟在父亲身边的女儿，她太了解父亲了，知道这位神主留着地狱的原因根本不是为了劳什子磨砺自身。

——只是因为，父亲不忍让路西法死去罢了。

呵……加百列坐在路西法对面，嘴角露出笑容，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失落。

堂堂的一代神主，竟也因为偏爱而迟迟不剿灭地狱！

金发的炽天使眼中流转着昂扬的战意与杀意，她终于开口，声音已没有半点温度：

“路西法，从我自天国下凡的那一瞬间，我就决定，这次，要彻底荡平地狱、要彻底……将你杀死！”

路西法一愣，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老头子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的……所以，你打算违抗［神谕］？”

“是。”加百列大大方方承认，她向来敢作敢当，从这点看，她和路西法最像。

“原来如此，那我懂了，妹妹。”路西法整理了一下衣服，无尽时空仿佛都被晨星照亮：

“那么，究竟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好。”加百列起身，话已说完，没必要再和这个罪人久坐，但当她手指碰到咖啡厅门扉的一瞬间，路西法的声音却从后面传来：

“妹妹，为何？”

“……什么？”

“为何，执意要杀我，即使违背老头子的神谕，也要将我和地狱抹除？”

“因为你是罪人，侮辱了我们共同敬仰的父亲，你作为曾经的天使长……”

“够了，加百列，既然你今晚约我到这里，向我宣战，那么请说一点真话吧，刀剑相向的两人，比挚友更加亲密，不是吗？”

加百列沉默，她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金发也似乎变得暗淡。

因为什么呢？她想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年，在路西法率领众天使叛乱的战场上，自己也似乎问了他相同的问题。

那个时候，路西法是怎么回答的呢？

哦，对了——

“呵，妹妹，父亲想让我臣服于那个从凡间来的圣子，我呸！”

“天下间，能让我臣服的，只有父亲一人罢了。”

“就算是其他神主，比如华夏的盘古，让我屈服的唯一办法，也只能是将我彻底碾碎！”

“我只向我认可的人跪拜！”

加百列记得，从那以后，路西法又多了一个别称——傲慢之罪。

傲慢么？真是贴切的称呼啊。

那现在的自己呢？即将违抗父亲的神谕、跟地狱拼个你死我活的自己，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天国的荣耀”么？

不是吧，加百列心里明白，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时，在心中汹涌激荡的，不是什么凛然的大义，而是如针如焰般舔舐自己心灵的情感。

那情感，名为嫉妒！

路西法见加百列沉默在原地，走上前来，靠在门边，看着外面的无尽夜空，咧嘴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次见你时，总感觉你比以前顺眼很多。”他靠近加百列的耳朵，低声轻语：

“所以，你也【堕落】了啊。”

……

……

是年，十月十七日，地狱讨伐战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