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番解释脱口后, 戴誉才觉出话里的妥。提到背心的事，是间接表明自己已经知道她那什么的事了嘛。
他还想再找补句, 却被自家大姐按住了手臂。
戴英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然后故意提音道：“小弟，那背心姐帮你收呢，一会儿姐帮你送过去。”
眼瞅前台拎暖瓶进了旁边的房间，戴英又与夏露解释：“昨天包裹罐头瓶的毛巾够用，我去跟他借了件背心用用。”
直觉事情的真相是自己能承受的，夏露赶忙状似理解地点头, 也去问她既然毛巾够用，为啥用她的衣服, 反而此一举地跑去对面借背心……
等戴誉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三人退了房准备回家了。
返程的路上, 戴英还在感慨, 自己连三年参加考, 两次参考一次陪考，以后再也想来了, 太紧张了。
夏露闻言，真诚地谢过她这天的陪伴和照顾。两人手拉手地在车上热聊了一路, 临分开前还约定, 暑假的时候要一起去江边游泳。
戴誉二人将夏露送回小洋房便径直往家属院。
“姐, 你俩刚才商量啥呢？要去哪玩？带我一个呗！”
他刚才可是听到了，她们要一起去游泳！
“我们女同志去江边游泳，你一个臭小跟干啥？”戴英斜睨他一眼。
戴誉一脸正经道：“江边危险呐, 最近还是汛期，你们两个女同志一起去，我哪能放心。”
“只我们两个, 还有小夏的弟弟，我再带上戴兰和大丫，大家一起去。等过了汛期再说，你放心吧！”
“得嘞，一个能顶事的人都没有。”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找他未来姐夫一块去凑热闹了。
戴家用上班的人，都在家翘首以盼考生戴誉的回归呢。
戴母将刚买的西瓜从水桶里抱出来切了，见姐弟二人已经捧西瓜大快朵颐了，才小心试探问：“儿，你考得咋样？题目都会做吗？”
字典里从来没有“谦虚”二字的戴誉，瞪眼睛道：“您看您这问题问的！您应该问，‘儿，有啥题目是你会做的吗？’”
戴母被他怼了也生气，咯咯笑改口问：“儿，有啥题目是你会做的？”
原以为他会说没有，然而戴誉却说：“确实有一个。”
屋里等他吹牛逼的一众小萝卜头，以及戴家婆媳被他说得皆是一脸紧张。
戴誉见气氛渲染得差了，才继续道：“有一道俄语翻译题，我太会做，那一道题五分，把我愁得够呛！但是……”
他故意拖长调，将大家的好奇心都调动起来，又兴奋道：“那道大题一共25分，每小题五分，却给出了六道题！人家要求只能选五道题作答，我直接把会的那道题跳过去了！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松口气，戴奶奶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对天上知哪位神明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道：“谢佛祖保佑！”
戴母也有样学样地念道：“谢老天关照！”
戴誉这次没去阻止婆媳二人的封建迷信行为，为他自己也挺感慨的，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一通，戴奶奶问：“夏厂长家的闺女考得怎么样？”
戴英替他回了：“小夏昨天身体太舒服，早上第一的物理没发挥好，但是其他的科目据说都答得错。”
戴母忧心忡忡地说：“那小夏闺女会考上吧？”
“会。”戴誉斩钉截铁地答，“这次考试的题目是很难，如果按照她平时的水平发挥，她的均分是能达到90分的。听说前两年京大的录取最低均分在75分左右。今年加试了外语，对她来说应该是有利的，即便物理发挥得好，均分也能保持在80上下。”
戴英问：“她报的那个专业是分数很嘛？”
戴誉叹口气，他也感觉小夏同志上物理系可能有些悬，却只道：“我们都选择服从调剂了。即便考上第一志愿，也会调剂学校和专业的。应该会让她落榜的。”
被戴家人谈论的小夏闺女，此时也在与父母汇报自己的考试情况。
“估计上了第一志愿了。”夏露垂脑袋，有些消沉地说。
夏启航安慰地笑道：“上了上，是还有第二志愿嘛。你要是实在想去京大物理，复读一年好了。反正每年都有少学生复读。”
何婕生气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愁道：“女孩的青春那么年，上大学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要是在复读一年，毕业时都成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到时候还怎么嫁人啊！”
在她想来，无论闺女的学历有，终究是要嫁人的，这样一年一年地读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
“二十五六结婚是正好嘛！”夏启航极力帮自家闺女争取复读机会，“前些日，市人委下发的文件，你在医院里没看啊？”
“啥文件？”何婕最近的心思都在小闺女身上，能做好医院里的职工作错了，哪有心思看文件。
“根据中央提出的‘认真提倡计划生育的指示’，咱们市里已经开始提倡晚婚了。但中、中专、大学再招收已婚青年男女，工厂里招的学徒工在学徒期间也能结婚，否则劝退。25岁以下的男女，尤其是职工和干部，去婚姻登记部登记结婚时，还要被工作人员进行‘晚婚’教育，听劝的直接通知所在单位进行劝告。”
何婕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狐疑地问：“为了让闺女复读，你居然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若是真让年轻人25岁以后结婚，那得炸了庙啊！
社会上的普遍认知是18到20岁左右的女孩要结婚，在农村甚至还有年龄更小的，你让人家姑娘拖到25才结婚，这切实际吧！
“谁说我闺女一定要复读了，我只是在跟你讲如今的政策！咱们厂里已经被婚姻登记部通知过好次了，让厂里帮劝告那些年纪在25岁以下去登记结婚的职工。”
当然了，厂里劝了也是劝，上面没有硬性规定必须25岁以后结婚，人家想结婚的人照样结婚，谁也管了。
眼见父母跑题去讨论计划生育问题的夏露，颇感哭笑得。
原那点为考试失利带来的失落，也被冲淡了许。
参加完考以后，在等待发榜的这段时间，戴誉还得回啤酒厂按部班地上班。
许厂长的调令，终于在戴誉考试回归的第一天，姗姗来迟了。
他被市里调去了市轻工局，成为分管烟酒糖产业的副局长。
许厂长对与自己的调令似乎怎么惊喜，反而特别关心了一通戴誉的考试问题。
“呵呵，自我感觉良好，但是还知道具体分数咋样！”戴誉稍稍收敛了在家人面前的嚣张气焰，笑道，“您放心去当大局长好了，等我知道了成绩，收到录取通知以后，亲自登向您报喜去！”
戴誉对许厂长还是十分感激的，考之前那段时间，若是许厂长发话让自己在办室复习备考，那些文科题目恐怕会答得太顺手。
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呢。
虽说其中有一定的利益交换成分在，但是给领导出谋划策来是他的分内工作，人家许厂长能记他这样一个小秘的人情，人品也可见一斑了。
许厂长要了，任厂长的人选却还没有确定，杨副厂长与机械厂工会的张副主席，争得跟乌眼鸡似的。
这件事甚至闹到了机械厂，糖酒专卖司以及市人事局的一把手那里。
按照之前与许厂长商量好的，他以后，自己回宣传科去。
但是轻工局那边的报到日期已经定了，啤酒厂这边却迟迟没人能与许厂长做工作交接。
戴誉只好暂时在他的小单间里呆，等厂长来了以后，将一部分工作内容替许厂长完成交接了。
戴誉上面没了领导，又用复习了，自己在办室里呆得无聊，便没事往宣传科溜达。
“科长，咱科里现在有啥工作啊，你也给我分配一点！”戴誉闲极无聊，想搞点事做。
吴科长好笑道：“你都已经是我们宣传科的人了，我哪能指使你干活，找活干去厂办找孙主任。”
“嗐，之前是已经说好了嘛，厂长一上任，我回咱宣传科来，咋是宣传科的人呢。”戴誉坐到他原来的办桌前。
徐晓慧也笑道：“你赶紧回来吧，你跟沈常胜一，科里剩我跟科长了，人力直接被砍掉一半，我现在都快忙死了。去年把你们俩招进来，实在是失策了，看到好处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戴誉逗她：“要咱俩换换？虽然还知道厂长是哪个，但十有八/九会是个女厂长。人家女厂长肯定会要一个男秘吧！我回宣传科来当宣传干事，然后把你推荐给厂长当秘咋样？”
“我可干了秘的活！”徐晓慧连连摆手，“在宣传科挺好的，我喜欢播音员的工作。你还是让厂长找其他女秘吧。”
然而，厂长独辟蹊径，喜欢用男秘。
厂长的任命来得猝及防，戴誉还没清闲天呢，厂长被组织部的人送来上任了。当天便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在影响生产的前提下，能来出席会议的都来了。
戴誉坐在礼堂里，看在主席台上激情发言的短发女干部，得感慨一句，愧是孟姝大姐的亲娘啊！
别看人家个头，但是真他娘的猛！
居然真的把背景强硬的杨副厂长干掉了！
杨副厂长也算很有气度了，虽然被人摘了桃，但是人家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来的张厂长讲完话以后，她还能笑送上掌呢。
两位女领导都是能人呐！
这次的厂长之争主要在两个女领导之间，赵副厂长原也是有机会争取的，但是个回合下来，他力有逮出局了。
果然，女人一厉害起来，基没男人啥事了……
职工大会解散后，戴誉主动去跟厂长打了招呼，表明自己的身份后，解释道：“许厂长调任去轻工局，报到时间定得比较仓促，所以没能等到您来交接工作。他的一部分工作交给了位副厂长，另一些文件资料仍由我替他保管。稍后我跟您的秘交接一下吧。”
张厂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精神的小伙，盯他的漂亮脸蛋打量半晌，才说：“我没带秘过来，既然你之前是厂长秘，那继续给我当秘吧。也用那么麻烦地交接工作了。”
戴誉：“……”
咋按套路出牌呢……
男厂长为了避嫌，都约定俗成地用女秘。您一个女厂长咋一点知道忌讳呢，直接用我啦？
戴誉坦言道：“张厂长，我得跟您说实话，前段时间我刚参加过考，如果有幸考上了，我是要去上大学的，到时候您又得换秘，是徒增麻烦嘛。”
张厂长非常大气的一摆手，痛快道：“你既然给老许当了那么长时间的秘，肯定对厂里的人头很熟了。这段时间你帮我熟悉熟悉情况，之后要是被录取了，你上学去，学文化知识是好事！”
现在上任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个好时机，前面的人做出了那么大的成绩，她但要守住这片江山，还得继续打江山。
稍有差池会被人提溜出来与前任做对比，何况下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杨副厂长。
所以，她现在亟需一个熟悉厂里事务的人来了解情况。
戴誉这个小青年虽然看年轻，但是能被老许提拔上来当秘，肯定是有一些过人之处的，让他在自己身边帮一个月的忙，哪怕他之后还要去上学，她也基能摸清自己的家底了。
既然领导这么给面，自己若是在一径推拒，免有些识抬举。
于是，戴誉还是那个小戴秘。
只过，以前是跟在男领导身后进进出出，如今是跟在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女领导身边忙前忙后。
张厂长是一个很拘小节的人，别看人家是个女同志，但是对待工作的态度丝毫逊于许厂长，经常要求戴誉带她下车间。
上任短短天，快速与车间里大大小小的头目混熟了，而且在大部分车间女工那里都取得了错的口碑。连善言辞地秦少妹，都要说一句，“张厂长是个能跟工人们打成一片的好领导。”
张厂长的确是个好领导，对待下属也没什么领导架，在这一点上确实比从糖酒专卖司下来镀金的杨副厂长要亲民一些。
总的来说，张厂长是个很好伺候的领导。
但是！
事情总会十全十美。
戴誉为许厂长服务时，基用管他家里的私事。
曾一度让戴誉误以为秘帮领导家办私事，那都是小说电视里编的。
然而张厂长的家属，却直接现身说法，艺术确实是来源于生活的。
看一屁股坐到自己办工桌上的人，戴誉无奈道：“孟同志，您今天来有啥吩咐？”
自从张厂长来啤酒厂上任，这位孟姝大姐恨得一天往厂里跑八趟，连午饭都要跑来厂里跟她妈一起吃。
张厂长嘴上抱怨，却给闺女一顿打三个肉菜，导致孟姝大姐往厂里跑得更勤了。
她这表现让机械厂工会看起来像个养老部，职工们随时都能溜出来摸鱼。
戴誉暗自腹诽，既然这么喜欢来啤酒厂，要你也把工作关系转来啤酒厂好了。
孟姝一下一下地抛接手里的钥匙串，办室里哗啦哗啦的响断。
她扭头对戴誉说：“我想从咱厂里买一箱汽水。”
“天热了以后，机械厂一食堂口的水龙头已经恢复供应了，一分钱一桶汽水随便喝。你额外花那个钱做什么啊？”戴誉无语。
“橘味的汽水我都喝腻了，我想从厂里买一箱其他口味的，拿回去喝。”孟姝解释。
戴誉直接摇头拒绝：“行，厂里有规定，能跃过上级部，直接将产品向市场出售。”
“是说，厂里内部职工可以买那些贴错标签的残次品嘛，我买那个。”
“即便是残次品也没那么啊，如果残次品数量太，那车间的产品合格率也相应降低了。”戴誉耐心解释，“每天的残次品，大家都是一瓶两瓶地买，给其他同事留些机会。你这样一买是一箱，别人还买什么啊？”
这也太霸道了。
戴誉劝道：“张厂长刚来厂里，你这样以她的名义去买汽水，对她影响好吧？”
“谁说我要以我妈的名义去买汽水了，要是以她的名义去买，我还来找你干什么？”孟姝抛给他两颗卫生球，“你这个秘咋这么机灵呢！你会主动以你的名义去帮我买啊？”
戴誉：“……”
领导好伺候，领导的家属难伺候啊！
幸亏老快了，然可能会为受了领导家属频繁用私事烦他，而主动请辞。
他乐意给领导服务，帮领导出谋划策，那是他的分内工作。但是他也十分厌烦帮领导家属处理私事！
我又是你家保姆！
那孟大姐像看懂别人脸色似的，将两块钱往他办桌上一扔，交代一句“买完了帮我送到家里去”，一溜烟地跑了。
看那两块钱，戴誉已经在考虑跟张厂长提议找继任秘的事情了。
赶紧交接完工作，赶紧离开得了。
即便心里想离职的事，但是没离职之前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他去汽水车间，直接以张厂长的名义买了一箱残次品汽水。
去总务科，又以张厂长的名义借了一辆自行车，将汽水放在自行车后座上，送去了小洋房。
快进院的时候，他从车上下来，将自行车停在收发室，让陈大爷帮忙看点，便扛那一箱汽水，往家属院里。
他还没出远，迎面碰上了拎菜篮出的何阿姨。
戴誉忙主动招呼道：“何阿姨出呐？”
“嗯，我去买点鸡蛋。”何婕笑应，又说，“考以后一直没见到你，也没机会问问你考得怎么样。”
“嗐，我们厂里最近来了厂长，我一直帮厂长熟悉业务呢，暂时也没空出工夫过来感谢您。”戴誉赶紧将汽水箱放在地上，介绍自己的考试情况，“我发挥得还错，之前比较担心的文科题目都在补习班学过。尤其是您帮我补习的俄语，真是帮上我的大忙了！这次考试基全是俄译汉和汉译俄，根没有选择和填空题。我要是稀里糊涂地背背单词上考场，恐怕会闹笑话。”
何婕满意地点点头，谦虚道：“也是你平时够努力，能够取得好成绩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戴誉哪敢将她的客气话当真，赶忙又情真意切地恭维了对方一番。
何婕被他的马屁拍的身心舒畅，看到他脚边的木头箱，问：“又买啤酒了？”
“是，这里面是汽水！”戴誉解释。
何婕看了看手表，有些为难道：“李婶带孩们出去遛弯了，我得赶紧去供销社买点鸡蛋，然一会儿关了。这会儿家里也没人呐！”
戴誉扑闪大眼睛，明所以。
见他似乎没领会自己的意思，何婕觉得让人家干等也像话，遂干脆转身道：“算了，明天再去买鸡蛋。你跟我回家吧，下次可别再花钱买这些东西了！”
总算回过味来的戴誉有些傻眼，她这是误以为自己是来送礼的了？还是送谢礼的？
这，这要咋解释……
戴誉以拳抵唇，清了清嗓，也没敢直接说这东西是送你的，只委婉道：“这箱汽水是给我们厂长的，我帮她送家去。”
何婕：“……”
未料到自己还能闹出这种乌龙，她也禁老脸一红。
拎菜篮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哦哦，你们厂长也住这边啊？”
戴誉也想赶紧摆脱这个窘境，忙接话道：“对对，是我们来的张厂长，之前在厂工会工作的。”
“哪个张厂长？”何婕以为这位张厂长原来是在啤酒厂工会工作的，难道是院里哪位领导的家属？
“您应该与她认识的吧？张厂长是孟姝同志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