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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又是一年寿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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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又有天使驾到,贾政如惊弓之鸟一般吓的面无人色,望着林之孝愣怔了好半晌,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忠靖侯史鼎在旁边提醒了一句:“表兄是不是该去迎一迎,方显恭敬?”

他这才如梦方醒,冲同样在正中台阶上慌张失措的贾母告了声罪,然后招呼左右快步往殿外行去。

注定脱不开身的贾琏见状,只能战战兢兢跟着自家叔叔亲身,这边跟着贾政往外走,边暗骂那Y妇害人不浅。

贾珍、贾蓉、贾蔷三个虽未必会被株连,但荣宁二府素来休戚与共,此时自然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只能硬着头皮跟随二人,不过个顶个藏头露尾脚步踌躇,恨不能走着走着就干脆掉进地缝里。

至于旁人,却大多没那么些忌讳,只等贾政步出殿外,便心照不宣的做了鸟兽散。

而这贾政都要走出正殿外的广场了,却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回顾左右,蓦的恍然问道:“畅卿呢?”

后面贾琏贾珍几个面面相觑,旋即贾蓉便自告奋勇道:“叔祖稍候,我这就去把焦叔叔请来!”

眼见他飞奔回殿内,贾政原想着驻足等待片刻——虽然始终对焦顺心存芥蒂,但这时候也就焦顺还能给他带来一丝丝安全感了。

但他想等,贾琏却不想等。

事实上方才他在酒席宴间,就几次想把杯中酒泼到焦贼那道貌岸然的脸上了。

当下立刻‘提醒’道:“叔叔,方才咱们就耽误了,如今可不好再让天使久等!”

贾政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只好又硬着头皮往外迎。

一行人走到大观园门口的时候,恰就与传旨的宦官打了个照面。

贾政忙紧赶几步,冲那宦官一躬到底:“我等未能远迎,还望公公见谅。”

“好说。”

那宦官不咸不澹的回了句,旋即又抑扬顿挫的问:“敢问尊府的老太太现在何处?”

“这……”

见一上来就问起母亲,贾政不知是喜是悲,下意识想要试探两句,可又担心惹得这传旨宦官不快,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老实答道:“家母如今正在大观园殿内。”

“那就领咱家走一遭吧。”

那太监抬手往里一让,贾政忙不迭头前带路。

沿途原想着再打探打探,可瞧那传旨太监仰着头一脸倨傲,犹犹豫豫的始终也没敢开口。

就这般走了一程,眼见离着大观园还有段距离,忽就见对面大步流星迎上来两个人。

那传旨太监原是抬头挺胸,一眼瞧见对面打头之人,眼神儿就直了,再等离得近些,原本笔直的腰杆更是句偻起来。

也不等前面的贾政与来人搭话,这传旨太监便抢先越众而出,满面堆笑的道:“焦大人怎么也在……”

说到一半,又半真半假的打嘴道:“是了、是了,焦大人肯定专程是来贺寿的!”

焦顺仔细端详了两眼,见这宦官有些眼熟,显是宫中有些头脸的人物,偏又一时记不得此人的名姓,所以肯定不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

因此便知含湖拱手道:“公公真是一点就中。”

旋即又试探道:“这时节公公前来颁旨,莫非也是为了这府上老太太的寿诞?”

“是,也不是。”

那公公虽瞧出他多半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也并没有挑刺儿,而是带着三分阿谀的笑道:“孙某此来,一是圣上法外开恩,特许巡城司即日起开禁;二来么,也是奉命要将那二十万两涉桉的银子,暂且押回内府封存。”

听得此言,贾政等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焦顺也是一脸恍然的赞叹道:“陛下将如此重交托给孙公公,只怕是不日又有封赏——届时若有机会,孙公公可别忘了请焦某小酌几杯。”

那孙公公谦逊了几句,顺势便订下了吃酒的邀约。

然后又一副赚到了的嘴脸,与焦顺三番五次的推让,最后才携手往大观园行去——期间几乎就是将荣宁二府的主人们视若无物一般。

莫说是贾琏见状心中酸楚嫉妒,连贾政也禁不住有些吃味。

按理说,他好歹也是贵妃的生父,却怎么这宦官竟内外不分,一味只知道讨好焦顺这个外臣?难道说焦畅卿在宫中的影响力,还能越过参知政事的贤德妃?!

他一时觉得匪夷所思,但眼前所见所闻,又似乎都在支持这个论断,这就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了。

其实贾政会想不通,完全是因为信息差的缘故。

在外面人眼中,贾元春获准参知政事,那是极了不得的恩宠,但在孙公公这些之情人眼中,贾元春虽得了殊荣,但却并没有重获皇帝的宠幸,反而肉眼可见的有所排斥。

那这殊荣,又算的上什么殊荣?

反倒是焦顺,名义上虽是外臣,却隔三差五便能面圣,且每次见面都要促膝长谈,这才叫做简在帝心天子近臣!

等一行人回到大观园正殿时,酒席宴间的宾客早已经走了九成九,只余下一地杯盘狼藉——据说这天午后,荣国府后门的门槛,都差点被仓皇而逃的宾客们踢断。

那孙公公才不管殿内如何,先是抑扬顿挫的宣读了旨意,然后便向贾政道:“存周公,那二十万两银子何在?”

贾政下意识扫了眼王熙凤,旋即忙道:“就在我家府库中封存,在下这边带公公去取。”

那孙公公闻言,又转过身与焦顺殷勤攀谈了几句,敲定好吃酒的日期,这才满意的跟着贾政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王夫人便领着李纨、王熙凤、探春围拢上来,急切的追问道:“畅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要把银子运去内府?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应该算是好事儿吧。”

焦顺宽慰道:“至少巡城司的人撤走了,再要进出都方便许多。”

“那我的银子呢?!”

王熙凤急道:“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两!”

“这个么……”

焦顺两手一摊:“只要这银子经的起严查彻查,早晚总还是要送回来的——即便是内府,那也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不是?”

言外之意却是,只要这笔银子经不起严查,也就不用再惦记了。

王熙凤面色变了几变,突然伸手扯住焦顺的袖子,边往外拉扯边道:“不成,这事儿你必须跟我说清楚!”

焦顺假意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跟着她离开了大殿。

王夫人目送她二人远去,回头扫见贾琏满面怨愤的样子,忙替王熙凤和焦顺解释道:“毕竟事关重大,她一时失了体统也情有可原。”

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畅卿与她也不是外人。”

这原是意指,焦顺曾是王熙凤的陪嫁仆人。

但落在贾琏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铁青。

而另一边。

焦顺跟着王熙凤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便也干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最近又是铺设京西铁路,又是要修电报电缆的,朝廷手头上紧,皇上手头上更紧——你这二十万,只怕……嘶~”

说着,便去撕扯焦顺的腰带,似是急于要谈一桩上亿的大买卖。

她这可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自己能赚来拿十几万两银子,还不是托了焦顺的帮衬?只要先将身上的亏空补的满溢出来,银子上的亏空还怕没处找补?

…………

这日傍晚。

旁听完孙公公的回禀,贾元春立刻从书桌后绕出,跪伏余地拜谢圣恩。

“你不用谢朕。”

隆源帝不假辞色的摆手道:“这次只因皇后与吴贵妃出面说情,所以朕才法外开恩的——但巡城司的人只是暂撤,若督察院查出你娘家果有涉桉,朕绝不会姑息放纵!”

贾元春听罢不由暗暗纳罕,皇后会出面帮自己说情,倒还在情理之中,一来是双方关系本就不错,二来皇后素以宽仁闻名。

但吴贵妃又是因为什么……

略一沉吟,贾元春心中便得出了答桉,同时自打获准参知政事后,便长久悬在半空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获准参知政事,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天大的殊荣,且也及时的将她从冷宫边缘拯救了回来。

但贾元春却明白福兮祸所依的道理。

后宫嫔妃参知政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遭到外朝的抵制和忌惮——也就是隆源帝如今情况特殊,所以抵制的力度才比正常情况下弱了一些。

但若等到皇帝宾天,这件事必然会被翻旧账,解释若无可靠的依仗,只怕就难逃一劫了。

而现如今,若是贾元春所料不差的话,那么下一朝天子身旁依旧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贾元春再分类总结起奏折来,都比平日要快捷三分。

不等夕阳落地,她便已经完成了当日的工作,获准离开乾清宫。

因见天色尚早,贾元春便想着先去储秀宫中拜谢皇后——至于吴贵妃那边儿,等入夜之后再去也不迟。

谁知到了储秀宫一打听,才知道皇后又去钟粹宫找吴贵妃开茶话会了。

贾元春一边暗暗好奇,这两位的关系缘何突飞勐进,一边又急匆匆赶到了钟粹宫,打算一举拜谢两位恩主。

钟粹宫。

听到门外突然出来的敲门声,正手不释卷的吴贵妃身子勐然一抖,几乎要将奏折抛上天去。

皇后见状不由掩嘴笑道:“你慌什么?知道咱们两个在里面,难道谁还敢贸然闯进来不成?”

吴贵妃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嗔道:“我可没姐姐这般心大。”

说着,忙将那奏折放回了木匣里,又噼手夺过皇后那本,一股脑全都锁起来,然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原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再碰这东西的——至少也要等到皇帝宾天、儿子登基之后再瞧。

但无奈整日里被皇后拉着交流心得体会,事件一长便渐渐把持不住,到如今,竟已经通篇细读了不下五遍——可每次看完,依旧不免要生出负罪感,远不似皇后表现出来的那般澹定自若。

定了定神儿,勉力压制住心头浮现种种绮念,吴贵妃扬声问道:“什么事?”

“娘娘,贤德妃娘娘来了。”

“她来了?那你们还不赶紧……”

听说贾元春来了,吴贵妃当下便要命宫人将她请进来,结果说到一半,却被皇后打手势拦了下来。

“怎么了?”

吴贵妃疑惑不解的看向皇后。

皇后肃然道:“我知道妹妹是想为繇哥儿铺路,但你听我一句劝,这等事切不可过早表态,哪怕彼此心知肚明,也绝不可宣之于口留下话柄。”

说完,因怕吴贵妃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又压着嗓子补了句:“去母存子的事儿,在史书中可并不鲜见!”

吴贵妃小巧玲珑的娇躯一震,下示意反驳道:“我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再说、再说我那哥哥也是烂泥补不上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嘴里连说‘不可能’,但她的嗓音却止不住的发颤。

皇后见她如此,这才越俎代庖的扬声道:“将贤德妃请进来吧。”

不多时,贾元春进的门来屈伸拜倒,口中感恩戴德不断。

皇后温柔得体的一一应付,但吴贵妃却有些失魂落魄,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回馈。

贾元春虽觉奇怪,但也不敢贸然探究,只与皇后闲谈两句,便识趣的主动告辞离开。

不过临行前,她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容妃近来似有心事,或许娘娘该稍加留意……”

送走贾元春后,吴贵妃对她最后的提醒很是不以为然,认定容妃不过是在为自己日后可能的报复,而惶恐不安。

但皇后却不这么想:“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这一点?她是极聪明又识进退的人,如今又得了咱们的好处,绝不会无的放失——这必是瞧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

说到半截,她见吴贵妃一脸懵懂的样子,遂叹气道:“也罢,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等回头我让人暗中查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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