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血色长发的女人从秀挺的鼻子里挤出一个勉为其难的回答，冷艳地转身离开，去执行一个敷衍的任务。

黑色的金属骑士靴踏着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修罗笔直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间。

佛爷抬头，好像试图看破眼罩背后的世界：“天黑了吗？”

“天黑了。”巽夜柔声回答道，他低着头，栗色的头发在薄光面前成就了一片阴影，遮盖了双眼。“天已经黑了，佛爷。”

“还好我看不见。”佛爷嘟哝着拿出自己厚厚的日记本，坐在一截矮树墩上，指尖转悠了水晶笔开始写写画画。

他自然是有许多东西可以写的，哪怕这几天所见的是日复一日的森林。但在佛爷看来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每一棵树，每一只蝴蝶和每一只小松鼠都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不能给每一棵草树和每一个小动物取一个不拘一格的风雅名字，但是至少佛爷能够把它们都记在日记本上，说，今天我交了这些朋友。

巽夜沉默不语低着头，站在秦逸云背后，软趴趴的猫尾巴耷拉着下垂，猫耳朵竖起，他双手下垂在身体两侧。

“佛爷。”他低声呼唤。

“什么？”佛爷头也不回，在昏暗的环境中写写画画。

“我们回去吧，回圣东大陆，好不好？”

巽夜低声细语，柔声哀求。他的双眼隐藏在刘海后面，脸色有些苍白，好像死人一样。不，或许死人的脸色都比他要好看。

“不回去，”佛爷还是拒绝了他，“那里一点儿也不好玩。”

巽夜呐呐无言，不再说话。

佛爷写满了整整一页的日记本，水晶笔笔尖摩擦纸页的轻微沙沙声才停歇。

“修罗好慢哦。”佛爷站起身，左手抓着厚厚的日记本，右手抓着水晶笔，大大伸了个懒腰。

“不回去，那便不回去罢。”巽夜突然低声道，柔和又轻缓。

“嗯？”佛爷扭过头，双手还举高过头顶。

就在秦逸云错愕转头面向巽夜的时候，一把瓷白的匕首划破了刚刚降临在森林的黑夜。寒光乍现，毫无征兆，短促有力。

匕首从左后背刺入，从左胸口突出，带着一抹血色，被黑色天鹅绒大氅擦拭。

“噗……”秦逸云猛地吐了一大口血，眉毛高高上扬出眼罩，那种惊骇欲绝，还在无声述说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日记本和水晶笔无力地滑落在地，秦逸云低下头，好像想看一看从左胸口突出来的匕首尖端，但双眼早已丢失，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生命力以足以被感知的速度的极速流逝，扑倒，呕血，呼吸虚弱，抽搐，归于平静。

时间刺客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色苍白，却无动于衷地看着。巽夜的竖瞳失焦，好像被刺死的是他自己一样。

直到好几分钟后，巽夜才有了反应，好像这才从噩梦中醒来……醒来后陷入另一场噩梦。

他噗通一声跪在佛爷身边，泪水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了：“这不是真的，对吧？你又在是捉弄我的，对吧？”

巽夜去抱起秦逸云，说着自欺欺人的话，可是入手的温暖粘稠的液体在昏暗的环境中都猩红得扎眼，那刺鼻的铁锈味是那般诚实，坦诚得堪称残忍。

“你不会死的！你怎么会死！你怎么能死！”巽夜歇斯底里大叫起来，泪水噼里啪啦掉下来，一颗颗地落在秦逸云惨白失血的脸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明明是自己杀的人，却这般痛苦。

“佛爷——秦逸云！我的佛爷！”巽夜哭嚎着，好像被遗弃的小猫。他紧紧抱着体温快速流失的尸体，哭得一塌糊涂。“求你看我，求你惩罚我，求你带我走！”

“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吗？我给你，我都给你！”巽夜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从贴身的衣兜里找出那颗昨天采摘的青涩果实。

大约指甲盖大小，青涩的，看起来饱满又苦涩，感觉就像缩小了几十倍的青苹果。

巽夜看了两眼，一把摁到自己嘴里胡乱吞咽下去。他笑了，笑得残破不堪，泪水还挂在白净的脸上，笑起来显得诡异空洞也极其满足。

坏掉了，病娇笑容。

时间刺客痛苦地蜷缩起来，那颗小果子在体内发作，带来的巨大痛苦让他痉挛起来，但是巽夜依然抱着秦逸云，不肯撒手。

“我是活该吧——就不该认识你，就不该回波特，就不该再来找你。所以，这都是罪有应得吧。”他絮絮叨叨着，声音在痛苦中走形，变得怪异，有时尖锐，有时柔和。

巽夜的身体也终于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浑身渗出鲜血，本来就娇小纤细的身材进一步娇小，本来就不明显的喉结彻底消失不见，胸部缓缓隆起，盆骨微微张宽，脸上的线条变得愈加柔和。

只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巽夜竟然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女孩！

“呐……咳咳咳……”巽夜咳了一口血，声音低哑柔和，“佛爷喜欢吗？”带着猫耳朵的毛茸茸脑袋蹭着秦逸云逐渐冰冷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去做的，我都可以……”

“修罗应该快回来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你的妻子对吧？”巽夜的泪水滴在秦逸云脸上，又被自己轻轻从冰冷的脸颊上揩去，“我好嫉妒，我嫉妒她。佛爷，如果是我……唉，罢了，奢想太多……所以，这是惩罚吧……”

巽夜看了看黑暗的森林，那里是修罗离去的方向。

“她很快要回来取我性命。”巽夜伸手缓缓摘下秦逸云的猩红眼罩，接着薄薄的月光，那紧闭的眼皮好像依然藏着一双清澈迷人的碧绿眼眸。

“在此之前，佛爷……”巽夜痴痴地低唤道，纤细的手指拂过秦逸云的金色柔顺刘海，“用我的吧，好不好？占有我的一部分也好，我的眼睛可以看破时间，就用我的吧。”

给一个死人换上活人的眼睛，巽夜果真是病得不轻。不过也对，为了一个死人，连换个性别都在所不惜，眼睛又算什么呢？

“真的好喜欢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巽夜笑起来，笑得轻松又苦涩，“你夺走了我的灵魂。”

巽夜把手搭在自己眼眶，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下手，确保挖出来的眼睛完整。

“啊哈！瞧瞧我抓到了什么！”秦逸云那独有的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传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掐住巽夜纤细的脖子。

时间刺客就这样被轻易提到了半空中，悬了起来。

“当当当，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猫，去掉头就可以吃。可以提供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充足的能量是在森林中前行的保障。”佛爷阴阳怪气地给自己。解释，脑袋往左边歪了歪，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

“你果然没死……”巽夜的泪水顺着秦逸云掐脖子的手臂往下流淌，他……不，是她，笑了起来，笑得如释重负，也笑得心如死灰。

“当然。”佛爷扬扬眉头，空着的手打了个指响，倒在地上的尸体就化作一道黑影融入佛爷的淡淡影子里。黑影是秦逸云的模样，从背后站起来。

黑影贴着秦逸云的后背，脑袋搭在秦逸云肩膀上低声细语，声音带着和佛爷如出一辙的调皮笑意：“距离心脏足足偏了一寸呢。”

“就你话多！闭嘴！”秦逸云不耐烦地呵斥一句，黑影才努努嘴回到影子里销声匿迹。

“杀。”不知何时站到巽夜背后的修罗握着无锋剑刃，随时准备把这只小猫咪削成两截。

磨刀霍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