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么清淡的一句之后，在场的每个人的表情便迥然不同。

此刻我是盯着乞颜的，虽然对他心中不屑，可加娜塔的生死大权握在人家的手上，我会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他的表情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听见了俊彦的声音，乞颜开怀的勾起了嘴角，景帝不给他台阶，不过俊彦不同于景帝，因此乞颜才会显出这般令人厌烦的笑脸来。

别过脸面不去看乞颜那副自鸣得意的笑，不经意的一瞥，见到的便是景帝顷刻间改变的表情，那副超出意料的惊讶令我十分的欢喜。

俊彦与方才灯火下的时候一般无二，待到眼神相对，我有些忘乎所以，好像身边的人都成了布景，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与他一般，略有些担心的开口道：“方才高总管说你身子不适，怎的不去歇着。”

“没有你陪着，本王怎能歇得住。”

我感觉自己的脸皮一热，方有些暗喜雀跃，那头乞颜不讨喜的声音如兜头冷水，尽数浇熄了我心底才升腾起来的炽烈情感。

“瑜王爷好兴致，倒是把贵国儿女情长给本王演绎个通透，也算本王有些不知深浅，竟妄想用一个如此不济的女人作为上品馈赠瑜王爷。”

儿女情长的后半句便是英雄气短了，乞颜明晃晃的讽刺着俊彦，我心中自然不快，却是更担心了俊彦会不舒服，视线始终盯着他那张在灯火的照耀下愈加白皙的脸，得了他一个安抚的笑，随后便听见了俊彦平和的说道：“并非公主不是上品，不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西施，而小王的西施已经寻到，即便是玉帝的公主下凡，也比不得她在我心中的地位，若因为小王的与爱妃的缘故，大王迁怒于如此佳人，且不说小王的感受，就单单看着爱妃郁郁寡欢，小王定会寝食难安，至于大王说的儿女情长，小王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大王应该早有所耳闻，小王就是一个没什么宏图远见的寻常男子，只是运道好生在了帝王之家，若不是这身份，怕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市井小民，而对于小民们的心愿，无非就是能有一个相濡以沫的爱妻，再生上几个孩子，平淡的过日子而已。”

听了俊彦的话，乞颜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轻点着头道：“瑜王爷的想法对于你这身份倒是特别。”

说罢眼神竟转头去看景帝，景帝只是微微垂着眼角，不置可否，乞颜笑笑，随后再看俊彦已经带上了笑容，“既然瑜王爷亲口求情，本王没有不让着的道理，加娜塔本王便不罚了，想必先前说得让瑜王爷娶了她这事也便没什么后文了，加娜塔这大漠第一的名声回去了也只能算是一个笑话，莫不如便送给瑜王爷为婢，本王清净了，瑜王爷也落得个心善的名声。”

俊彦微微的偏过头来看着我笑，笑完之后从新面对了乞颜，调子软和的说道：“大王既然如此说了，若是再推三阻四，倒也显得小王小家子气了！”

听见俊彦表示自己受下了加娜塔，乞颜笑得别有用心，得意洋洋的瞥着我，我只是默声站立，想来这也是景帝的意愿，他不直接在我和俊彦之间设下阻力，反倒要给乞颜一个希望，让乞颜为了这个希望而为难了我和俊彦，说来道去，在我心中，景帝还是脱不了一个小人的嘴脸。

俊彦如他们所愿的收下了加娜塔，这对景帝和乞颜都是件值得开怀的事情，尤其是景帝，这该算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一方面我没让他失了颜面，另一方面，也成功的让俊彦收下了加娜塔，省去了他再想别的方法的时间。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俊彦既然已经来了，景帝便没再放他离开，自然，我随伺左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看着月素在台子上载歌载舞，舞得极尽奢华，可我还是察觉了她的不同，以前的她也华丽，却空洞没有感情，现在的她，于一颦一笑之间，写满了悲凉，反倒让整个舞蹈中灌入了充实的东西，间或对着我的时候，眼角似盈满了莹莹珠光。

“小姑姑，贤儿敬您！”

无声无息之时，方贤儿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手执夜光杯对着我，脸上笑得真诚，看得我却皱紧了眉头，身边就是俊彦，方贤儿并不侧目，她与我本就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人，因此她这番举动除去了那么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之外，倒是没有外人注意了去，欢畅痛饮声依然继续，那上头月素已经接连舞了三首曲子，景帝也没有示意她可以休息，因此我与方贤儿说了什么，似乎也不必太过斟酌，“贤儿，今日大殿之上，有为者比比皆是，为何独独敬我？”

方贤儿还是那般卑微的平和，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轻笑着应道：“今日小姑姑赢了加娜塔公主，给圣上争了脸面，也替方家吐气扬眉，与公与私，贤儿敬小姑姑这杯酒都是合情合理的。”

看着方贤儿的坚持，我微微颦紧了眉头，那酒水的滋味我实在不很喜欢，可方贤儿这个阵势想来我是躲不过去了，才想着该要如何是好的时候，俊彦的胳膊自我身边伸了出去，接过方贤儿敬上的酒水，方贤儿眸光一闪，那边景帝已经发了话了：“俊彦，你身子受不得酒水，莫要逞强。”

听不出景帝话里到底是关心多一些，还是紧张多一些，俊彦轻擎着那杯酒，平和的说道：“即便再虚弱，幽儿吃不得这个味道，身为她的夫婿，多少也该为她受过这杯酒才是。”

景帝沉默了，那头乞颜只是用看好戏的表情对着我们这边，而方贤儿脸色此刻有些难看，我看着那几人各自不同的表情，在俊彦还对着景帝微笑的时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在他侧头的片刻，用最快的速度喝下了那杯酒。

辛辣的味道入口，其中还参杂着别样的怪异滋味，颦紧眉头，我不觉得方贤儿会来毒害我，可若是有人撑腰，毒害了我又能怎样，力持镇定，我平缓的开口，“你再这酒里掺了什么东西？”

方贤儿见我如此，脸色泄露出些微的担心，可还是平和的说道：“也没什么，方才那酒我是代圣上过来敬小姑姑的。”

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如偷腥得逞的猫儿一样的景帝，我心头激烈的跳了几下，对俊彦小声的说了句：“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出去透透风。”

还不等俊彦回了我的话，起身飞快的向外头跑去，身后少不得脚步声，可我也只是半眯着眼睛向外头跑，那酒之中定然有些特别的东西，因为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要与这具身体剥离了一般的难受。

“凡儿？”

眼前竟出现了休文廷担心的脸和他轻柔的声音，我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酒力的作用让我生出了幻觉，那人好像要来搀扶了我，身子有些瘫软，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朦胧中愤然的推开了那人的搀扶，嘴中还不忘数落了一顿，“你给我滚开，我不需要你的假情假意，从你选择了月素的那时候起，我便不再需要了。”

月素，我努力的集中了自己的思绪，却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会提起这个名字，那人的手臂听了我的话之后，果真不再来纠缠，我得了清净，继续向外头跑去，我曾酒醉过，但我明白那滋味绝对与现在是不同的，踉踉跄跄的向花园跑去，那里有荷花池，我想自己是需要用水来清醒一下。

“姑娘，你究竟是谁？”

本是凉风习习的秋，此刻却仿若置身于炎炎夏日之中，方才还漆黑一片，眼下却已经一片光明，面前站着个看不分明的老者，他似笑非笑的问着我是谁？

我是谁，愣了一下，我是白星凡，是媚索幽，还是此刻的方幽凡，他到底想问什么呢？

“能有如此本事，姑娘定不是方小姐，你放心便是，老朽不会伤了你，只要你说出自己到底是谁，老朽连你的目的都不会问的。”

“我是谁?那你又是谁？”

“小姑娘，你这问题有些不合情理，是老朽先问的，你问题都还没回答，怎好发问呢？”

颦紧眉头，我想伸手揉揉额角，却发现双手灌铅般的沉重，好像身子也是那么的沉重，并不是我想举起就能举起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你究竟是谁？”

那老者听了我的话，沉声笑道：“此乃太虚幻境，姑娘即便看见了我，那也不过是虚幻的。”

“太虚幻境？为何我会到这里？”

“你饮下了老朽的魂引，自然魂魄便被牵引至此！”

心头一颤，再去寻那个老者，果真愈加的飘摇了，我冷笑一声：“若你有这样的本事，又何必问我是谁，只要去阎王的地府查一下就好了！”

“可是，地府生死簿上，没有姑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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