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波光粼粼，刮来一阵微风，在莉莉安身后卷起片片草叶，风夹着叶，从她身上轻轻拂过，继而掠过了麦斯卡林和安瑟伦两人。说时迟，那时快，麦斯卡林抽出一厚厚的故典本，甩手挡住几片刮向安瑟伦的草叶。只见草叶竟如小刀般锋利，刺穿书页，足有半叶插入其中。

“相当歹毒的阴招啊，莉莉安……”握着被草叶刮破的肩膀，麦斯卡林怒目道：“身为前代牧生，就没有一点点自律的意识吗？”

莉莉安面无表情，指缝间夹着几张草叶，随手甩向麦斯卡林。只见草叶飘飘，不紧不慢，麦斯卡林提防莉莉安招中有诈，便迈开步子向后撤，不料脚下一阵刺痛，抬起脚底一看又是几片锋利的草叶插在鞋底，方才发觉四面八方的草坪都已被莉莉安的「棘」覆盖了。

“糟糕，这个女人疯了。”麦斯卡林用手上的大部书本挡住莉莉安的草叶刃，一边向安瑟伦喊道：“你在原地不要动，留意脚下！这一带的草坪全变成荆棘地了！”

“现在后悔太晚了，我曾警告过你们…”莉莉安面色痛苦，五官错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曲了般：“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时又有徐风阵阵，从湖面夺光掠影而至，吹至草坪上，卷起片片青叶。麦斯卡林此时却不紧不慢，深吸了一口徐风带来的湿润清爽的空气，从容打开手上的故典书籍，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须臾，从书籍的扉页间，徐徐飘出一只纸蜻蜓，顺着风在空中盘旋几何；接着又有两只，三只，四只纸蜻蜓从故典上跃然起航，在草坪上空起伏盘旋不定。阵风卷来的草叶，纷纷插在半路飘出的纸蜻蜓上，击落了两，三，四只纸蜻蜓。最后犹有一只幸存，轻轻地飘浮在莉莉安的手边。莉莉安顺手一抓，把纸蜻蜓捏成一团：“哼……故弄玄虚。”

不料，被揉损的纸蜻蜓像垂死的毒蛇从毒牙中射出最后的毒液般，从纸缝间溅出一串墨水，如雨水点点落在莉莉安雪白的手肘上。

“呀……！”莉莉安惊嗔一声，抬起手臂一看，只见墨水如枫藤附壁般印在皮肤上，并纹络出飘扬遒劲的笔迹，如被人用重墨之笔在手臂上写字般，清晰醒目地显示着一句话：

「吾乃阴森歹毒之女流也，诸君请敬且远之为慎！——牧生·麦斯卡林」

“你……你……”莉莉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用用力猛擦着自己的手臂，但无力她如何搓揉，那醒目刺眼的黑体大字清晰依旧。

麦斯卡林没有手软，手上故典一合，又有几只纸蜻蜓从页扉钻出，上升，在莉莉安头顶上如耐心觅食的秃鹰缓缓般盘旋着。

“这些墨水都是特制的，你得把皮剥了才能清楚干净哦。真正无路可退的人，是你啊莉莉安。”麦斯卡林得意洋洋道：“如果你轻举妄动的话，我会毫不留情地在你的漂亮脸蛋再写下几个粗黑大字，让你无颜出门见人！”

安瑟伦看着莉莉安表情几乎要哭出来了，心里一阵揪痛，劝道：“麦斯卡林，这样太过火了……”

“不行，她蓄意伤人，这严重犯了学园的规矩，我于情于理都不能轻易放过她。”麦斯卡林咬牙道：“我知道你与人为善，但这涉及我的原则问题，亦是身为「牧生」的职责所在，现在放过她，日后定有更多人为她所伤。”

麦斯卡林言已至此，安瑟伦只得默然无语。但见莉莉安咬着下唇，依旧一言不发的固执地擦着手臂上的字，由于摩擦过度，以致于皮肤变得通红肿胀。麦斯卡林察觉不妥，只见她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眼眸里噙满泪珠，盈盈欲滴，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地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地上荆棘一样坚挺着的草株随着哭声，全都簌簌地低垂了下来，仿佛在为莉莉安的悲伤而垂首低泣。

见此一幕，麦斯卡林反倒变得不知所措，扭头与安瑟伦四目相对，两脸茫然。只听其哭声渐起，越发凄厉，麦斯卡林心底不禁萌生恻隐之情，叹了一口气，上前抚慰道：“怎么啦，哭啥呢？”

莉莉安倔强地仰起头，也不捂着脸，放声痛哭着，仿佛在宣泄着压抑已久的苦楚，任凭泪水哗啦啦地在人前落下。麦斯卡林未见过女孩子如此哭法，心里不由发毛，连忙掏出一枚橡皮擦道：“我是吓唬你的啦，手上那些墨水都是擦得掉的，只要用我这个橡皮擦…”

莉莉安没有理他，只是哭泣不止。麦斯卡林毫无办法，只好屈服道：“好吧，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该跟你较真，我道歉，你不要哭，好吗？”

莉莉安听到他的说话，泪水如缺堤的大坝，哗啦啦地哭得更厉害了。

麦斯卡林无奈地叹了口气，拿着橡皮擦走过去，软下口气安慰道：“好啦，好啦，我来帮你把字擦掉了，别哭…有什么伤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啊……”

他勉为其难地拉起莉莉安的手，只见手臂上已抓出许多抓痕，心里的愧疚又平添了一分，便把橡皮收起，拿出手帕来，轻轻地为她擦拭手臂。此时莉莉安顺势把头一侧，靠在麦斯卡林的肩膀上，掩面抽泣不止。

她哭得好伤心。安瑟伦身受同感，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一种孤独无援的哭声。

不知哭声持续了多久，最后慢慢小声下去，莉莉安方才起身擦拭着红肿的眼睛。麦斯卡林晓是身体健壮，也已经感到腰酸肩痛。安瑟伦独自枯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湖面一片片飘忽闪现的萤火虫，还有湖泊对岸那成双成对的人影。

“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大哭一场了。”莉莉安流着泪笑道：“你这混蛋，居然会欺负女生。”

麦斯卡林脸上微微一红，莉莉安这才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位智慧与相貌并齐知名于学园的学弟，只见他俊郎的轮廓下淡淡一抹红晕，显得煞是可爱，竟让莉莉安顿时心跳加快，后颈发烫。

“嗯哼……”她轻轻推开了麦斯卡林，神色忸怩道：“你靠的太近了。”

麦斯卡林楞了一下，道：“你手臂上的字还没有擦呢。”

“不用了。”莉莉安红着脸道：“我想留着这些字。”

麦斯卡林顿时又楞了一下：“啊？既然你想留着，那你有什么好哭的啊，寻我开心吗？”

“我想哭就哭，想留就留，这你要管的吗？”莉莉安不悦道。

麦斯卡林没有理她，只是转身递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安瑟伦，小声抱怨道：“唉，遇到她还真是晦气啊……走，我们回寝室算了。”两人拍拍身上尘土，正要沿着原路回去。安瑟伦临走前悄悄回头偷看了一眼，夜色茫茫之中，萤光如繁星点缀，莉莉安只一人茕茕独立其中，枯望着他们离去，显得分外寂寞。

“等一下，麦斯卡林。”她突然喊了一声。

“嗯……？”麦斯卡林不耐烦扭头应道：“什么？”

“谢谢你们，你们是玛格丽娅外，唯二愿意靠近我，和我说话的人。我真的感到很开心。下次我还能和你们像今晚这样子，一起说说话吗？”

麦斯卡林手臂搭着安瑟伦的肩膀，含糊回道：“也许吧……”说罢便拉着他那心里陈杂不知如何滋味的朋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