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出了自己手下心中深藏的畏怯，芬恩伯爵鼓动着说辞继续说：

“只有在那个人的治理下，你们这些商人才能有机会向你们在南方的同行那样，光明正大地炫耀你们的财富，像贵族一样地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享用着来自各地的美味珍馐。仅仅只为了这一点，你们都必须无条件地、永远地支持着摄政大臣。否则的话，领权法和治权法，都会告诉你们，谁才是国家的主人，什么叫做贵族的国家。”

“我明白，大人。事实上，我们家族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我知道，一直以来你们比尔德家族在王国财政和军费上的贡献，我和摄政大臣都有目共睹。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对你说这些了。”芬恩伯爵说。

“你们家族现在的情况就和当初的吉布森家族一样，是王国特定形势下造就的榜样。只是和当初先王布兰斯的做法不同，这一次摄政大臣决定彻底放开王国对商业的束缚，和加诸于商人头上的压力，以换取商人们对王国财政的踊跃贡献，彻底扭转近百年来王国财政连年赤字的局面。”

“至于你之前担心的王室复辟……呵。昏王当初不顾国内情势，一边执意发动对图拉的战争，一边还要大笔花钱修建新的花园，总以为能够通过战争牟利，最终却惨遭失败，不知道让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以你们比尔德家族为首的商人团体支持摄政大臣，让他能够掏出钱财米粮抚慰军队，魏尔德王室早就该灭亡了。”

“格朗台，王室积威的确不可小觑。但人心向背的问题最终还是要屈服到最根本的利益问题上来。像摄政大臣那样为国库弄到真正的钱米来支付官员贵族的开支，养活军队的行为，是国内谁都不能与其相比的。而且，等到夏天一过，摄政大臣他所设想的贵族共治制度完成，就更不会有人愿意理会衰落的王室了。”

“贵族共治？”格朗台疑惑出声。

“名义上遵从目前王座上那位可怜的陛下为首，实际上却是由名为贵族议会的机构代行君权。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设想，不是吗？独夫暴君的时代过去了，我们不用再像抽签一样，捏着鼻子去认可一个智力上和道德上都有着各种缺陷的所谓王族，以及他们野蛮的附庸们。从今以后，应该由衣冠得体的文明绅士来引领魏尔德的人民前进。至于国王，只需要发挥吉祥物的作用就好。”

“……大人，这听起来和南方联邦的制度似乎有些相像啊。”

格朗台沉默了一阵，大胆地指出。

芬恩伯爵闻言笑了笑。说道：

“你啊……太直白了，格朗台。不过，这也说明你们南方的同行们做得不错，不是么？包括摄政大臣本人在内，国内许多贵族受到南方联盟的影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国家要如何变得强大，他的子民们要如何变得富裕？这是神学院中一个经久不衰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的摄政大臣已经从南方联盟的实践中得出了答案，那就是去除王权的约束，以释放民间的活力，并将行政的权力从各地的领主手中收回，集中在富有远见的大贵族手中，群策群力发展经济，而不是依靠国王的资质。哈！那位小王子没准还以为他有复国的希望呢，却不知道前进的时代已经要将他甩进垃圾堆里了！”

芬恩伯爵的一番话让格朗台听得嘴巴微张，心下震撼无比。

他怎么会不羡慕南方的同行们呢？但限于眼界和魏尔德国内市场的环境，他一直对于南方同行们的兴盛发达，以及他们构建的国家秩序不甚了解。现在魏尔德一位站在高层视野的人物，在他面前用简短的语言，直接指出了南方同行们做大的本质，并顺带为他指明了前路，他怎么能不为之心神动摇呢？

自追随着左大臣讨伐昏王以来，心中一直缠绕的阴影，似乎也随着芬恩伯爵的这一番话散去了，比尔德家族的未来这一刻也似乎如同吉布森一般地闪耀璀璨。

“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对那位小王子穷追不舍呢？”格朗台激动地说，“既然摄政大臣有着这样的宏图伟愿，而不是单纯地谋夺权力，这个时候就更应该以出使教会国的事情为优先吧？和平的国际环境，友好开放的通商条约，这些难道不是让南方的朋友们兴旺发达必不可少的条件吗？”

“虽然是这样……”芬恩伯爵说着，脸上显出阴霾的色彩：“但是，也不怕告诉你，魏尔德王室的血脉是特别的。”

“特别的？”

格朗台一时有些理解不了这句话。

难道这又是什么贵族之间互相吹捧的血脉论的论调吗？唯一的、全能的神规定要由某人和他的后人来统治这个国家？见鬼！

一想到魏尔德商人日后或许能如同南方的同行那般参政议政，格朗台简直幸福得要晕倒了。可这个时候，一直以来困扰着魏尔德商人们的血统论，这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低贱者就该永远低贱吗？高贵者的高贵就永远理所当然吗？

芬恩伯爵不是血统论的忠实拥护者，他看着自己的手下，说出的是另外的东西：“国土炼成阵……魏尔德王室的血脉，关系到的，其实是国土炼成阵这样一个致命的东西。温泉关固然是大陆第一等的雄关，但仅仅只凭借这一道关卡，可不足以成为魏尔德王国孤立维奥拉大陆七百年的凭借。”

“七百年了……格朗台。我们魏尔德从曾经大陆第一王国的征服者，变成了如今文明世界眼中落后、贫穷的西方国家。你的话应该清楚吧？连过去近在咫尺的图拉王国，他们的商人都不愿意来我们国家做生意，将我们当作一群野蛮人。”

“……难道这不是因为我们魏尔德向他们收取高额的关税么？”

深有体会的格朗台不小心脱口而出，脸色顿时怪异起来。他们这些商人们，手中的货物因为关税的原因无法外销，对内又被王室的官僚压榨，而且由于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就算是想走私也困难，自然是很有怨气。

“所以魏尔德的王室该死！连着五六代人，都出了些什么玩意！”芬恩伯爵没有在意格朗台心中暗含的怨气，恨恨地说。

显然昏王曾经通过行政手段操控商品价格敛财的行为触碰到了他的神经，毕竟大贵族们……多数是不肯老老实实地经营领地发财的，手下很多商人依附。

“王室啊……”格朗台叹息一声，面上浮现出好奇的神色。

“只是大人，国土炼成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