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光秃秃的黑色黝黑枝干，一尘不变崭新如故的土黄色场地，莫卡每次跟着引导的红袍工作人员来到这个玩游戏的场景，都会在心中暗自感慨。

之前被鲜血浸透的沙石已经不出意料地又一次被清洗干净，黑瘦鱼人心里都在幽默地猜想这个游戏举办方的高层是不是有洁癖，所以才会孜孜不倦地在每轮游戏之后都会安排人手把场地清洗得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不留。

“欸，你看那边是什么？”

就在鱼人不胜感慨间，他旁边的牛头人里夫拍了拍莫卡的肩膀，用干多了农活结出厚厚老茧的粗糙手指指着场地对岸没有叶子的黑色大树底下侧边杂乱摆放的一堆物事，嗡声说道：“那里多了好多方块形的东西。”

黑瘦鱼人循着同伴指着的方向望去，用力地睁大了眼睛。

优于牛头人的视力让他提前看清了那些方块形的东西，那是一排排简陋的泥土木板搭建而成的小房间，三三两两横七竖八没有规律地摆放，倒像是平常在港口处见过的大集装箱。

说是集装箱或许还是太过谦虚了，直白一点形容就是一个个仅仅两米左右被隔板与粘土堆积起来的小隔间而已，就像是追求速度粗制滥造一夜完工的豆腐渣工程而已，只是有个屋子的雏形。

然而吸引莫卡目光的不是这些简陋到可笑的土质小屋，而是摆放在房间里的东西。

在一个正好对着他视角方向的小屋里，一张普普通通的长条形板凳露出了半截。在那条木质板凳的对侧，同样摆着一张矮矮的板凳，中间则是一个四面正正方方的平面桌子。

小屋内这样熟悉的布局让黑瘦鱼人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一个半椭球形倒盖在桌子上的物体时，莫卡的瞳孔忍不住骤缩了一下。

尽管视线跨越遥远的距离抵达这个小东西上时已经有些模糊，但莫卡还是凭借着常年在赌档厮混的经验判断出来了，那是一个骰盅。

一股隐隐的不详预感浮上心头，关于之后的游戏方式，鱼人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某种很恶趣味但极其冰冷残酷的猜测。

他的心狂乱如擂鼓，一股极度缺氧的窒息感猛然袭了上来，压得他胸口喘不过气。

“或许是要我们俩个人为一团队和别的团队竞争赢取钱币吧，用这种赌博的方式。”

鱼人勉强自语说了一句，这样在心里安慰道。他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因为上一轮的拔河游戏都是以团队为基本单位的形式对外竞技。

然而随着引导的红袍工作人员将仓库里的众人带到指定的小屋里就位，事情的走向还是朝着黑瘦鱼人最不希望看见的方向滑落下去。

“欢迎各位来到‘命运游戏’的第四关——掷骰子。现在摆在各位面前的是一个骰子以及二十枚金币，二人小队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十枚金币的初始本金，你们自行选择游戏方式，将对方手上的金币全部赢取过来则表示着游戏取得胜利，失去所有金币者将被淘汰。”

场地上的电子广播用冰冷无情的机械腔调说出了本轮游戏的规则，和上一次的团队间对抗不同，这次赫然是要组成团队的两人内部竞争，决出胜者才能走到下一轮。

在众多进入小屋的游戏参与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戴着圆圈面罩的工作人员已经分散成每组一个各自守在了一间间土砖小屋的门口，束手站立一动不动，似在准备监督众人把掷骰子的游戏进行下去。

而此时，挂在黑色枝干树梢的电子广播也传来了游戏倒计时启动的声音：“本轮游戏时间为半小时，现在游戏开始。”

随着通告广播里的电子音落下，绝大多数的小屋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无声，没有人直接就循着规则来开始玩游戏。

众人才刚刚在一百号人里选定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然而游戏规则却是要求各位尽力去淘汰彼此，这在一定意义上已经是属于自相残杀的格局。

莫卡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对桌这个在上一刻还说要并肩奋斗一起努力活下去的队友，这个曾经亲手救了自己一命的牛头人。

黑瘦鱼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回报那个在危机时刻伸手捞了他一把的牛头人，不然他也不会带着对方一起强行挤入青红鱼人同族的团队。

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身体健壮也比不过牛头人，除了依靠厚脸皮带上对方一起强行蹭点好处，莫卡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报答上对方救命之恩的地方。

其实道尔格对他隐隐的排斥鱼人也有从细微处感受到，所以他也没想过可以依靠着与狗头人的亲弟弟小道吉的关系，说‘道尔格你和我组一队吧，我要抱大腿。’。

这无疑是天真不切实际且懦弱的幻想。

莫卡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性，所以才会先行一步开口说要和牛头人组成一队。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要出人意料，他也只是战战兢兢摸着石头小心翼翼地过河，居然要面临这般艰难的处境。

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般地步呢？

沉默半晌，没有结果的他最终只能认命般艰难地抓起桌上整齐摆好的二十枚金币，从里面细细数出十枚分给牛头人里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涩声说道：“来吧，每人十枚金币，抛骰子。”

牛头人没有去接莫卡递过来的十枚金币，只是低头坐在对面看着桌上一处地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卡循着牛头人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只是方桌上一处无意义互相拧结扭曲的木质花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不由得再次出声试探性地问道：“里夫？”

牛头人的两只手绞在一起，脸上一贯带着的憨厚笑容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杂糅着生气与无奈的闷闷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吐出一句：“我没有玩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