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夫妇外放, 最舍不得的不是习惯听哥哥的话的贾政, 也不是许久不见儿子的贾代善，而是养育贾赦一场的贾老夫人。

在贾赦离开前几日，贾老夫人几乎是天天把贾赦叫到跟前说话, 两人一谈就谈到半夜，贾赦每次回房时都带了好几箱子的东西古董玩物, 明涵芷也明白贾老太太的心思，这外放一去三年, 但以贾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那有可能再撑个三年呢。

她们虽是修真者，但也没有厉害到能逆天改命，贾老太太的寿元将近, 她们也无能为力, 只能用些灵药让她走时舒服点了。

好在贾老太太也是个明白人，虽是舍不得贾赦, 但也没有因私情而误了贾赦的前程, 只是尽力珍惜这一段时光罢了。

一日，在贾赦出发前，贾老夫人特意让了所有的孙子和贾代善到了荣庆堂，就连行动不便的贾史氏都让人抬了来，甚至连出嫁了的贾二姑娘与贾敏都特意让人唤了回来。

除了荣国府内的人之外, 还另外请了宁国府的贾代化妻──孙氏与其媳程氏前来做见证。

虽然贾老太太之前没透露半点口风，但大伙瞧此情况，也知道老太太是要分她的私房了, 虽是讶异，但众人并不意外，这算算时日，也该是时候了。

贾老太太将眼前几个孩子都一一细瞧过去，特别是贾赦和明涵芷两人，他将贾赦与明涵芷两人的手紧紧叠在一起，对明涵芷叹道：“咱们贾家……对不住你啊。”说着，便忍不住抹泪了。

当年为了赦儿，她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就这样毁了人家女孩的一辈子啊。虽然眼下夫妻和顺，膝下又有儿女，但怎么都是害着人家守着活寡啊。

明涵芷一惊，“老太太，这……”明涵芷一抬眼便见着旁人面上显而易见的同情之色，明涵芷长叹一声，倒是不好说话了。

虽然这‘守活寡’一事颇有几分水份，较真而言，可怜兮兮苦守死守的人是贾赦而非她，但这事天知、地知、她知、贾赦知，但旁人不知啊，明涵芷委实不知此时此刻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好木着一张脸装哭了。

贾老太太见着贾赦望着明氏的眼眸里尽是脉脉温情，她虽是长叹一声，但嘴角隐带一丝笑意，虽说是对不起明氏，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她还真不后悔当年强娶明氏一事，想不是强娶了明氏进门，赦儿怎么会醒，眼下又怎么会因着明氏而浪子回头呢。就冲着这几点，她当年便没做错。

只是眼下赦儿和明氏感情虽好，也有了两个孩子，但这两个孩子终究非明氏亲生骨肉，还是得再加上一层保险才是。

贾老太太让身旁的秋桂拿了她先前整理好的私产出来，“我已经私房分成十份，其中三份均都归给贾家长孙媳──明氏。”

众人大惊，就连明涵芷自个也吓了一跳，“老太太，这……”

虽然她知道老太太偷偷塞了不少东西给贾赦，但这剩下的也着实不少，这三份可真是太多了。

贾老太太拍拍明涵芷的手道：“你就收下吧，这是咱们贾家欠你的。”

“这……”明涵芷有些为难的望向贾代善与贾史氏，贾史氏虽有所不满，但偏生瘫痪在床上，说不了话；而贾代善微一沈吟也道：“你且收下吧。”

母亲说的极是，那怕眼下明氏与赦儿感情不错，但他们贾家终究是欠了明氏许多，也只能用银钱补偿一番了。

见贾代善发话了，贾赦也跟着点头，明涵芷这才应了。

见明涵芷应了，贾老太太微微一笑，这三成的私产可着实不少，她是给了贾家媳妇，而非明涵芷本人，若两人和离了，明氏不再是贾家媳妇的话，她给的这三成私产可是得退回贾家的，希望明氏能看在这钱财的份上，好好的和赦儿和乐美美的过一辈子。

“剩下这七份……”贾老太太环视一周道：“赦儿、政儿、敦儿各拿一份，瑚儿为长房长孙，再拿一份，四个丫头，每个人半份，剩下的那一份，等我死后，用做我丧葬所用，若有剩余，你们几个再分了吧。”

“老太太……”贾敏和贾二大吃一惊，万没想到她们出嫁了之后还能分得了一份老祖宗的私房。特别是贾二，她做为庶出，能得一份像样的嫁妆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万没想到老祖宗竟然还记得她们几个。

贾老太太拍了拍贾二的手，说起来，除了明氏之外，她最亏欠的便是这几个庶出的孙女了，可为了贾家的将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给她们一些傍身的钱财了。

贾老太太再瞧了好几眼膝下的儿孙们，叹道：“你们几个忙，我也不留你们了，就善儿留下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吧。”

“是。”

也不知贾老太太和贾代善说了些什么，不过贾代善自那日起便时时赶着贾敦到东院走动，也不再事事偏着贾敦了。

原以为贾代善是明白爱子并非溺子，贾赦和明涵芷后来才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到了贾赦出发之日，除了原定一起上路的林家人之外，万没想到贾代善竟把贾敦给塞了过来。

看到贾敦的那一瞬间，贾赦和明涵芷的脸色瞬间青了！

又……又来了！贾代善是把儿子丢包成习惯了吗？

看着原本哭闹不休，结果再经过贾小瑚一番再教育下，小脸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只敢默默地咬着手指，委委屈屈宛如小媳妇的贾敦，贾赦只觉得一阵头痛。

老天！他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都把他这当成托儿所了？想着今早差点偷跟着过来的贾小珠，贾赦突觉得他和明涵芷还没有自己的骨肉，还真是件好事，熊孩子如果再来一只的话，他可就招架不住了。

“老爷可有话说？”贾赦对着贾代善亲自送贾敦上船的亲兵，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问道。贾代善是丢包丢成习惯了吗？上次是贾政，这次是贾敦，下下次呢？他该感谢贾代善没其他儿子了吗？

那亲兵轻咳一声，“呃，老爷有封信叫我交给大少爷。”说着，连忙从怀里拿了一封信给贾赦。

说起来，老爷也是没了办法，老爷年事已高，老太太也顾不了敦少爷，太太更是对敦少爷恨之入骨，政少爷夫妇也因着敏姑娘之事对敦少爷颇不见待，况且二奶奶怀有身孕，连珠小少爷都顾不了了，那有法子顾得上敦少爷呢。

老爷常叹，他诸子之中也就赦少爷夫妇较为大度能容人，不趁着孩子小让他们培养一些兄弟之情，不然待他死后，敦少爷便真成了孤独无依了。

老爷的一番慈父之情，就连他这个在战场上征战多年，早冷了心肠的男人都会感动，想来大少爷既是老爷亲子，现在又做了父亲，想来会更有感触吧。

果然，看了贾代善不似遗书似遗书的长信之后，贾赦微微动容，将信递给明涵芷叹道：“暂且一起教着吧。”

反正一只羊是赶，二只羊也是赶，有保姆小能手银蟒在，想来应该不是问题的……吧。

贾赦默默地为银蟒默哀了一秒钟，难得善良的决定跟明涵芷说说，给银蟒加点餐。

明涵芷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下也是微感?然，老来子，老来子，何尝不是再老人心上再添了一份挂心呢。

再看见贾代善准备周到的连贾敦的衣服箱笼，还有平日用的东西都打包好了，和当年丢包贾政的态度全然不同，再想着贾代善先前给贾瑚备的东西，明涵芷顿时明白了，只怕贾代善先前给贾瑚备的东西里，有一半是为了贾敦而备的吧。

明涵芷轻叹一声，让贾瑚带着贾敦进房里去了，贾代善把人都送了过来了，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贾敦骤然离开父亲，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那怕有着贾瑚的威压，贾敦还是时常哭闹着，哭的整船人不得安歇，最后还是贾敏把贾敦接到了她那儿，亲自陪了几日才好些。

虽然她当初和柔姨娘之间颇有几分口角，但贾敦这个弟弟倒也是时常见到的，眼下贾敦和贾赦夫妇还不算太熟，难免有些恐惧，她这个姐姐虽然往昔和他之间也不算太热络，但总是较为相熟一些。

果然贾敦到了贾敏那儿之后倒是安份了些，和贾敏也熟稔了起来，毕竟是个孩子，那怕耍性子也是可爱的，没多久便成了林家候爷和林家太太的开心果。

他们当年中年生子，林如海又是个少年老成的，总觉得孩子还没玩够就长大了。这贾家人大多生的好，贾敦虽是虎头虎脑些，但也敦实可爱，越发让林家夫妇喜欢的不得了，便天天把贾敦接过来逗弄。

林家太太抱着贾敦，直望着贾敏叹道：“可惜你眼下和海儿分隔两地，要不明年说不得可以给敦哥儿生个侄儿了。”

贾敏俏脸一红，低垂的眼眸正巧望着肚子，倒是颇有几分意动。虽然二个嫂子都劝她别太早要孩子，但她想着此行要跟海哥分隔一年，便有些等不及了，悄悄将大嫂给了药都倒了，希望上天垂怜，让她怀上一胎。

虽是抱着希望，但贾敏也不敢将话儿说死了，万一要是没怀上的话岂不是让老爷太太白开心一场了吗。

贾敏只能嚅嚅道：“孩子是天意，时间到了自然会来的。”

林家太太面上笑意微淡，眼眸?然叹道：“但愿如此吧。”

贾敏虽好，但年岁终究小了点，也不知道他们入土前有没有机会见着孙儿一面。

想着何嬷嬷的建议，林太太倒是有些意动了，海儿一人孤身在京，那怕有贾家照应着，但日常生活确实是该有个体贴入微的丫环照应着才是。

且不论贾敦这个意外，贾赦此次前去苏州做同知可不比以往去西北做经历轻简，贾代善早跟林家求了两个有经验的师爷，此次贾赦南行苏州之时，除了林家人同行之外，那两个师爷也跟着一起来了。

那两人都是跟随林候爷多年的老人了，经验丰富，贾赦略略考教之后，颇为满意，当下便聘请了两人。

两位师爷也暗暗吃惊着，素来听闻这贾家大少爷是个纨绔子弟，只知寻花问柳，玩些古董金石之物，没想到对大晋律倒是颇有一手，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这上面的老爷是个懂行的，两位师爷也打起了精神来，林家本就是苏州人，两位师爷对苏州之事也熟悉，不过几日便将苏州的风土人情都整理了出来给贾赦过目。

贾赦和明涵芷细细瞧去，眼下新朝初立，苏州大致上还算是比较平和，土地兼并的情况不算太严重，只不过面对两位师爷里三不五时出现的甄家字眼，两人不禁微微皱眉。

“没想到眼下这时甄家就这么嚣张了。”看着两个师爷整理的资理上有关甄家的种种，明涵芷有几分不喜说道。

甄家这般，简直可以用土皇帝形容了。

贾赦微微皱眉，“怪不得这甄家后来被抄了家了。”这两个师爷所写虽不知真假，但只要有三成真，这甄家也着实过了点，眼下还不到甄家最鼎盛之时，等甄家到了最鼎盛之时，只怕其恶会比上面所书的要狠上十倍了。

“要出手吗？”看见甄家这般嚣张，明涵芷只觉得自己的冰针已经饥渴难耐了。

贾赦思索片刻后道：“暂且不要。”

小小一个甄家，那怕是圣上想来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的，甄家乍看之下好似什么江南王，但其实就如无根浮萍一般，甄应嘉虽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有着从四品之职(注一)，但这却是虚职，算不得实职，便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再则这职位前带了钦差两个字，代表皇帝指派，而非固定在地方的地方官，皇帝指派固然是种荣耀，但也代表这官位不在体制内，要撤要查也不过就是圣上的一句话罢了。

甄家眼下赚的再多也没用，将来也不过是便宜旁人罢了。

况且……贾赦无奈的看着自筑基之后，便总想和人动手的明涵芷叹道：“甄家在红楼中也是极重要的人家之一，你也不怕打了小的，引来警幻？”

提到警幻，明涵芷瞬间想到一连串的烤鸡、炸鸡、脆皮鸡……顿时乖了。

“也罢。”明涵芷叹道：“希望这甄家有点眼力劲，别惹到咱们。”

“放心。”对此贾赦一点也不担心，“贾代善有特别去信给了甄家，眼下贾代善仍有几分势力，甄家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况且甄应嘉此人也有几分小聪明，倒不是个爱挑事之人”

明涵芷微微点头，按着红楼一文，贾代善多年荣宠不断，死后还护佑了荣国府数十年的繁荣，眼下甄家还未到最鼎盛之期，想来也不会故意找他们的麻烦。

虽是如此，但贾甄两家也有几分交情，到了苏州之后，少不得得亲自去上一趟，虽然贾赦贵为荣国府长公子，但甄家有着奉圣夫人在，那可是连圣上都会用上一句‘吾家老人’来形容之，做为小辈，自然得主动拜见了。

正当贾赦与明涵芷商量着那几户人家得亲自去见，那几户人家只需下帖子即可，其中那几户人家没什么特殊之处，只需要傀儡代替即可。

正当两人商量间，突然贾敏的陪嫁丫环──青丝闯了进来，惊道：“大爷，大奶奶，不好啦，咱们小姐突然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