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老式车头突然从虚空的一侧闯出，从餐厅渺小的餐桌前划过。

车辆行走带来的狂风刮起了洁白的餐布，周围的桌椅也因为这厚重的车辆驶过而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是栗成第一次看到维洛拉号。

在现实中看到这辆车从虚空中冲出来，与在报告和视频中看到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种庞大的机械怪物直接从虚空中出现，填满整个广阔的空间，带给人的震撼无异于原始部落的人看到厚重的机械坦克向他冲来。

那种人类建造的机械巨兽的美感与无法理解的超凡力量的神秘巧妙的结合起来，充斥着撼动认知的美。

栗成注视着这恐怖的机械怪物在自己面前冲出，然后又毫不停留的一头扎入前方不远处的虚空当中。

很快，这辆狭长的列车就在他面前经过了数个车厢，直到一个布满观景窗的尾车厢。

一个穿着棕色短袖，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正坐在尾车厢的一个座位前，透过观景车窗注视着窗外的餐厅。

维洛拉号缓缓停下。

这辆车大半没入漆黑的虚空中，只有摆放着桌椅的尾车厢停留在这个餐厅内。

栗成注视着坐在车里的青年，那青年移动视线看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卡——砰——

伴随着一声简洁明快的声响，尾车厢的车门骤然打开，似乎在对着外面的客人发出邀请。

“那辆车是一件B级超凡物品，很危险，不能轻易进去，进去了你不一定能出的来。”

柳正云的声音在栗成的另一只耳朵的耳机里响起。

“没事。”

栗成笑了笑，缓缓起身，走向了那敞开的车厢门。

他的脚踩在进门的阶梯上，踏上了车厢的地板。

卡——

紧接着车厢门骤然关闭，整个列车瞬间运动起来，周围的光线在刹那间暗澹了下来。

这辆车似乎驶入了某种漆黑的‘隧道’。

在这静寂的漆黑中，栗成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蠕动了一下。

头顶的车顶上，仿佛传来了某种扭曲的，粘稠物体缠绕的声音。

此刻这辆车不再像一个钢铁造物，而更像一个活着的‘生命’。

砰——

似乎有人按亮了某个开关，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车厢。

“抱歉，这节车厢没灯。”

一个人形的阴影在栗成的眼前勾勒，摇曳闪烁的灯光照在那个人影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脸颊上。

栗成低下头去，发现人影手中正提着一盏老式的提灯，在这提灯光辉所照耀的地方，地板依旧坚硬，车顶依旧牢固。

钢铁依旧是钢铁，仿佛刚刚栗成所感受到的，所听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是在那漆黑的阴影中，在灯光所照耀不到的地方，栗成仍旧能听到那黏黏湖湖的，仿佛肢体蠕动的声音。

“栗成。”

栗成将目光回到眼前人的脸颊上，微笑的自我介绍道。

“郝毅。”

何奥提着提灯，转过头，沿着两边餐桌中间的走廊向前。

昏黄的灯光照亮在周围的漆黑的玻璃上。

“你这盏灯，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栗成的目光扫过何奥手里的提灯，他透过那磨砂的玻璃，看到了里面摇曳的火焰，那似乎是一盏老旧的煤油灯，“这是这辆车自带的道具吗？”

“不是，外面卖假古董的店里买的，我看着挺合适，就买了。”

何奥伸手把提灯放在刚刚自己坐过的位置的桌面上，摇曳的火光将澹澹的阴影照在他脸颊上。

“那刚刚那一声开关是？”

栗成有些好奇的看着何奥，“不是什么启动开关吗？”

“打火机。”

何奥将手里一直握着的打火机放在桌面上，轻轻按了一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澹澹的火焰燃烧起来。

栗成看了一眼打火机，又看了一眼提灯里缓缓燃烧的火焰，眨了眨眼睛。

“要喝点什么吗？”

何奥扣在窗边的带杯碟和勺子的两个杯子翻过来，一个放在栗成身前，一个放在自己身前，

“都可以，”

栗成看着何奥，似乎有些好奇何奥从哪里拿出饮品，“有什么可以选的吗？”

何奥从角落里提出来一个硕大的老式保温水壶，揭开软木塞，澹澹的烟气弥漫出来，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白开水，“白开水，或者咖啡，牛奶。”

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栗成，“要喝热咖啡吗？”

“可以。”

栗成看了一眼何奥手里的水壶，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好像挺符合这辆车的环境。

看起来何奥就是用这种水壶保存饮料的，不过就在他以为何奥会放下水壶，去拿装着咖啡的保温壶的时候，他看见何奥直接把水壶提了起来，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白开水。

“要喝普通咖啡，还是卡布奇洛？”

何奥一边收回水壶，一边轻声问道。

栗成低头看了一眼眼前装满白开水杯子，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何奥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包速溶咖啡粉，放在桌面上，“普通咖啡，”

然后他又拿出来一包速溶奶粉，放在咖啡粉旁边，把两包速溶粉都推向栗成，“两个一起放，卡布奇洛。”

栗成眨眨眼，看着桌面上的速溶奶粉和速溶咖啡粉，他停顿了一下，拿起了速溶咖啡粉，拆开包装倒入了杯子，

“其实我自己在实验室的时候，也经常冲速溶咖啡粉喝，”

他又缓缓拿起速溶奶粉拆开包装，倒入了杯子里，他拿起勺子，轻轻搅拌着杯子里的溶液，“只是没有试过奶粉和咖啡粉一起冲。”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那袋速溶咖啡粉的包装，“韦德斯克？这家的速溶咖啡其实不错，不过我记得这是只在提亚帝国境内售卖的一种小牌速溶咖啡。”

“我不知道，”

何奥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包奶粉倒入身前的杯子里，拿起勺子顺时针搅拌，“我顺手从超市货架上拿的。”

栗成抬头看着眼前的青年，他并不会因为这一个细节，就判定眼前的青年居住在提亚帝国。

对于维洛拉号来说，在全世界穿行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郝毅’的这一系列举动，让这个神秘而未知的B级，多了几分‘地气’，显得更加的亲近。

此刻的郝毅表现的并不像一个来自遗迹的神秘来客，而更像一个混迹都市的普通青年。

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随着这些举动消去了许多。

当然，栗成并不会因此而轻视眼前的‘郝毅’。

从他上车开始，对方轻而易举的构建了神秘，然后又亲手消去了神秘，同时也消去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这种手段本身就意味着强大的控场能力。

刚刚在无形之中，局势就已经完全落入了这个青年的掌控，栗成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说话。

“要到了。”

就在这时，何奥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了一眼漆黑的车窗，然后他回看向栗成的脸颊，伸手指了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前。

栗成将胸前的一颗漆黑的纽扣直接拔了下来，伸手捏碎。

这颗纽扣是一颗微型摄像头，直连月光，世界树以及研究院总部的通讯设备。

看到栗成的动作，何奥露出一个微笑，俯下身子，吹灭了提灯的火焰，然后缓缓起身。

在火焰暗澹的这一瞬间，列车冲出‘隧道’，明媚的阳光瞬间照耀进了整个车厢。

那耀眼的光辉照在青年抬起头时摆动的碎发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光辉神圣的轮廓。

“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何奥抬起杯子，将荡漾着微波的冲调牛奶放到嘴边。

窗外是一片澄澈如明镜的湖面，远处的雪山倒映在这湖面的镜光之上，充满时代气息的老式列车携带着微风划过水面，从湖面下的高山上驶过，荡起澹澹的涟漪。

一片落叶从湖畔的树上顺着微风飘落，沾在水面荡漾的波纹之上，随着雪山摇晃的倒影而上下起伏。

这处风景并不是何奥找的，而是让维洛拉号随机的附近的景点。

维洛拉号总是能找到附近最美的地方。

栗成的目光从窗外美好的风光上收回，他注视着何奥的脸颊，“理论上来说，我找你的理由是感谢你在埃伦市昏迷事件中的帮助，感谢你救了那么多人。”

“不用感谢，我只是做我的事情，”

何奥吹了一下滚烫的牛奶，“他们能得到帮助，只是他们足够幸运，恰好我掺和进了这件事。”

然后他喝了一口牛奶，看向栗成，“所以事实上的原因是遗迹通道的时空锚点？时空锚点的确在我这里，但是你们能给出什么？”

听到‘郝毅’直接承认时空锚点在他手上，栗成松了口气，要是连‘郝毅’身上都没有，这件事就麻烦了。

而且对方很聪明，既然直接点名了问题，那就有做交易的可能，他看着何奥，试探性的问道，

“根据各大组织之前的约定，拥有时空锚点的组织可以获得大部分的遗迹进入名额。”

“你知道的，这对我不重要。“

何奥放下牛奶杯，笑着看着栗成，“而且你们的约定书上，应该没有我的签字。”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并不在你们的规则内。

谈判最怕的就是被带入别人的规则体系，在别人制定的规则下，哪怕是对方不改规则作弊，一个新手也是玩不过浸淫在其中许多年的老手的。

栗成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遗迹通道的名额对于‘郝毅’这种没有任何组织的独行B级没什么用处，毕竟对方是B级，进不去遗迹，也没有手下需要过去。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超凡物品，”栗成思索片刻答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根据这次遗迹的重要性，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两件C级超凡物品。”

这是来之前，他就和世界树以及月光商量好的筹码。

当然，这个价格也是可以谈的。

“我现在，好像也并不缺少超凡物品，”

何奥端起牛奶，平静的说道。

栗成注视着何奥，他知道眼前的神秘青年心中恐怕有自己的价码，他缓声问道，“有什么是我们能提供的？”

“信息。”

何奥喝了一口牛奶，缓缓说道。

“信息？”

栗成一愣。

“我需要你们对我开启关于遗迹的所有研究资料和情报的阅读权限，我可以分别和你们签订契约，不将你们的情报泄露给其他家，当然，你们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信我，”

何奥一字一顿，语气平静，“除此之外，我需要你们所有的，含有超凡力量，但是没有形成超凡物品的动物或者植物，我不需要特定的草药或者材料，那些东西你们可以自己留着。

“我只要含有超凡力量的动物或者植物就行，主世界超凡力量提升这么多年，这种东西你们仓库里应该都有很多。”

何奥看了一眼栗成的耳朵，继续抬起杯子，“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对于武者来说，食物里的超凡力量也是可以直接消化吸收的。

“我们仓库里确实有很多这种东西，但是他拿来做什么？”

若德尔的声音响在栗成的耳畔。

“他掌握了许多我们并不知道的知识，或许认识一些我们不认识的珍贵材料。”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通话频道里响起，这是之前被栗成打伤的月光的B级。

“无论其是否珍贵，只要我们不会用，那么就和普通的无用的材料相同，而且我们的材料里，未必有真正珍贵的材料，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场赌博，”

柳正云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老栗，我觉得用对我们没用的东西换遗迹通道的名额，可行，那些材料储存都需要特殊结构，每年要消耗大量的管理和储存成本。”

“我没有意见。”

月光的B级虚弱的说道

“那我也没意见，”若德尔停顿片刻，“情报呢？你们愿意把情报共享给他？他要的是权限，不是情报备份，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看到我们的最新成果。”

“我没有意见。”

月光的B级平静的说道。

若德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并不是月光绝对相信‘郝毅’，而是月光现在招惹不起一个强大的B级，所以对于月光来说，不是核心的情报，都可以开放。

“我们也可以。”

在若德尔沉默的这段时间，柳正云也缓缓说道。

若德尔那边传来澹澹的吸气声，似乎他张开了嘴，但是正在沉思，最终，他说道，“那行，我们也没意见。”

“你们商量好了吗？”

何奥轻声问道。

“可以，我们同意你的条件，”

栗成点点头，他看着何奥，“名额怎么分配？”

“谁给的多，我就站谁，谁的名额就多。”

何奥耸耸肩。

反正大概率研究院最富，也最舍得。

然后他看着栗成，指了指栗成的耳朵。

栗成疑惑的看了何奥一眼，伸手取出了耳朵里的耳机，指尖闪耀电光将其击碎。

然后他拿出联系其他人的卫星电话，将其关机。

“好了，聊完了这个，该来聊聊我们的交易了。”

何奥笑着看着栗成。

他抬起手，整个车厢骤然被阴影覆盖。